第2章

沈微婉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噼啪”的轻响。她走到床边,却没有丝毫睡意。指尖抚过鸳鸯锦被上精致的绣线,那是礼部侍郎府为“苏婉”准备的嫁衣,针脚细密,却透着一股廉价的浮躁。她想起三年前母亲为她绣的嫁妆,每一针每一线都带着温柔的期许,可那些衣物,早已在侯府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窗外的风声渐渐紧了,裹挟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沈微婉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她鬓边的碎发凌乱飞舞。庭院里的红梅被积雪压弯了枝头,却依旧倔强地绽放着,花瓣上沾着的雪粒像珍珠般晶莹,美得带着几分孤高与决绝。

她知道,柳如烟的禁足只是暂时的平静。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老夫人看似慈和,实则处处维护柳如烟,府里的下人更是见风使舵。她就像站在一片结冰的湖面上,脚下是看似坚固的冰层,实则暗藏着汹涌的暗流,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必须尽快在顾府站稳脚跟,建立自己的势力。不仅要应对明面上的敌人,还要提防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沈微婉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她从袖口取出那支银簪,轻轻旋开簪头,里面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纸条上是李伯用特殊墨水写的字,只有用温水浸泡才能显现——父亲当年的旧部陈将军,如今隐居在京郊的栖霞山,手中或许藏着能证明父亲清白的关键证据。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字迹渐渐模糊,直至化为灰烬。窗外的雪还在下,栖霞山的方向被夜色笼罩,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但那是她唯一的希望,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必须去。

与此同时,顾晏辞的书房里,灯火通明如白昼。

柳如烟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押着,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她身上那件粉色的锦裙沾满了灰尘,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原本娇俏的容颜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她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很快就红肿起来。

“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看到苏婉那个庶女抢走了丞相夫人的位置,心里不服气,才会做出这种傻事!求表哥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顾晏辞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面,手中拿着一本奏折,却没有看。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的轮廓在烛火下显得愈发冷峻。他的眼神冰冷地落在柳如烟身上,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没有丝毫温度。

“一时糊涂?”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你可知,你今晚的行为,差点毁了我布了半年的局?”

柳如烟一愣,哭声瞬间停住,有些不解地抬起头:“表哥,您的局?什么局?”

顾晏辞没有解释,只是将手中的奏折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太后让你留在我身边,是想让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可你倒好,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嫉妒心,就自乱阵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你觉得,太后要是知道你坏了她的事,会怎么对你?”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太后是她的靠山,是她能成为丞相夫人的最大希望。可现在看来,在太后眼里,她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如果太后知道她搞砸了事情,恐怕不仅不会帮她,反而会为了灭口而除掉她。

“表哥,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表哥救救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您的话,再也不跟苏婉作对了!”她再次磕头,额头的红肿处渗出血丝,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顾晏辞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见过太多为了利益而背叛的人,柳如烟的眼泪在他看来,不过是廉价的表演。“从今天起,你搬到后院的静心苑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子一步,不准见任何人,更不准插手府里的任何事。”

静心苑是顾府最偏僻的院子,四周都是高墙,平日里很少有人去,说是禁足,与囚禁无异。柳如烟的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眼中满是绝望。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失去了所有机会。

“表哥……”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晏辞冷冷的眼神打断。

“带下去。”顾晏辞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个婆子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柳如烟,拖着她向外走去。柳如烟的哭声渐渐远去,书房里只剩下顾晏辞一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地摇曳。庭院里的红梅在雪中傲然挺立,像极了今晚沈微婉的眼神——平静中带着锐利,看似柔弱,实则坚韧。

他想起沈微婉今晚的表现。从发现汤里有毒,到不动声色地设下圈套,再到面对柳如烟的狡辩时的冷静从容,每一步都透着与她“庶女”身份不符的智慧和胆识。那个女人,不像礼部侍郎府送来的懦弱庶女,反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亮出自己的爪子。

顾晏辞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他让人去查过“苏婉”的底细,资料显示,她三年前被一个老仆送到礼部侍郎府,一直安分守己,甚至有些怯懦,常常被府里的嫡女欺负,从未有过任何出彩的地方。可今晚的她,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难道,她根本不是什么礼部侍郎的庶女?她的背后,是否藏着其他势力?是太后为了试探自己而故意安排的棋子,还是……与三年前的忠勇侯案有关?

顾晏辞的眼神猛地一沉。三年前,忠勇侯沈毅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那件事看似尘埃落定,实则疑点重重。他当时正在边关打仗,等他回京时,沈家已经化为一片焦土。他曾暗中调查过,发现案件背后牵扯着一股庞大的势力,甚至与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苏婉”,会不会是沈家的余孽?

顾晏辞的手指敲击得更快了,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如果她真是沈家的人,那么她嫁进顾府,目的就绝不简单。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寻找当年的证据?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苏婉”两个字,然后又在旁边写下“沈微婉”。指尖划过“沈”字,眼神变得愈发锐利。不管她是谁,这个女人都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倒要看看,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微婉就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刚要叫丫鬟进来伺候梳洗,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丫鬟们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柳姑娘被丞相禁足了!”

“真的假的?昨天我还看到柳姑娘穿着新做的粉裙子,去给新夫人送汤呢,怎么突然就被禁足了?”

“谁知道呢!我听静心苑的丫鬟说,昨晚柳姑娘被丞相府的婆子押着过去的,哭得可惨了!好像是得罪了新夫人,被丞相罚了。”

“得罪新夫人?咱们这位新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像个厉害角色啊?”

“你可别小瞧了她!能让丞相在新婚之夜就惩罚柳姑娘,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以后咱们可得小心伺候,别再像以前那样怠慢了。”

沈微婉听着外面的议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柳如烟被禁足的消息传得这么快,想必是顾晏辞故意让人散播出去的。他这么做,或许是为了敲打太后,或许是为了震慑府里的其他人,也或许,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至少,府里的下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视她,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在顾府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夫人,您醒了?”贴身丫鬟晚晴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夫人,您听说了吗?柳姑娘被丞相禁足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您了!”

晚晴是沈微婉嫁进顾府后,老夫人派来伺候她的丫鬟。虽然是老夫人的人,但这丫头心思单纯,对她还算恭敬。沈微婉点了点头,接过晚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知道了。外面冷,让小厨房炖点热粥来。”

“哎,好的夫人!”晚晴高高兴兴地退了下去。

沈微婉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脸色好了许多,眉宇间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襦裙,墨发松松地挽着,看起来温婉可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韧而冰冷的心。

吃过早饭,沈微婉按照规矩,带着晚晴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住在府里的慈安院,那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院子里种满了菊花,虽然是冬天,却依旧能看出平日里打理得十分精心。慈安院的丫鬟见了沈微婉,连忙恭敬地行礼:“夫人安。”

沈微婉点了点头,跟着丫鬟走进正厅。老夫人正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闭着眼睛念经。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美的缠枝莲图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碧玉簪固定着。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保养得极好,脸上的皱纹并不多,眼神也依旧锐利。

“儿媳给母亲请安。”沈微婉恭敬地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沈微婉身上,仔细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像带着钩子,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沈微婉微微低着头,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起来吧。”老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苍老,却依旧透着威严,“刚嫁过来,府里的规矩还不熟悉,慢慢学就好。昨晚府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沈微婉心中一动,知道老夫人要为柳如烟说话了。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温顺的笑容:“让母亲费心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袒:“如烟那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被我惯坏了,脾气是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昨晚的事情,想必也是一时糊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

沈微婉心中冷笑,果然是为柳如烟求情。她脸上却依旧带着温顺的笑容:“母亲放心,儿媳知道柳姑娘不是故意的。姐妹之间,偶尔闹点小别扭也是常有的事,儿媳不会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以后在府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多谢母亲。”沈微婉恭敬地应道。

老夫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无非是让她好好伺候顾晏辞,早日为顾府开枝散叶之类的。沈微婉一一应着,脸上始终保持着温顺的笑容,心中却早已冰冷一片。

从慈安院出来,晚晴忍不住小声说道:“夫人,老夫人这明显是偏袒柳姑娘嘛!明明是柳姑娘做错了事情,老夫人却还让您别放在心上。”

沈微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老夫人是长辈,她说什么,我们听着就是了。至于心里怎么想,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晚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是。”

回到静姝院,沈微婉刚坐下,青竹就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了进来。锦盒是用紫檀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兰花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

“夫人,这是丞相让奴婢交给您的。”青竹将锦盒递到沈微婉面前,语气恭敬。

沈微婉心中一动,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精美的玉簪。玉簪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质地温润,洁白无瑕。簪身上雕刻着一朵盛开的兰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簪头还镶嵌着一颗细小的珍珠,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丞相说,这是给夫人的赔罪礼。昨晚让夫人受惊吓了,希望夫人别往心里去。”青竹解释道。

沈微婉拿起玉簪,指尖触碰到冰凉温润的玉质,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顾晏辞为什么会突然送她礼物?是真的觉得愧疚,还是想试探她?或者,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放松警惕?

她将玉簪放回锦盒,淡淡道:“替我多谢丞相。”

更新时间:2025-11-06 06: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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