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宁渊县城笼罩在铁砧声中,李二锤的铁匠铺火星四溅。玄乾握着新打制的马镫,用砂纸打磨边缘:"这批先给玄甲卫的兄弟们换上,记住,马镫孔要留两指宽,方便戴手套操作。"
"公子,燧发机的簧片总是卡壳。"铁匠递上一个铜制零件,"按您说的用熟铁打,还是太软。"
"改用钢吧。"玄乾摸了摸腰间的火铳雏形,"把高炉温度再提高三成,加些碎玻璃进去——我记得古法炼钢有'淬石'一说。"
正说着,石头骑马驰来,胸前的青铜徽章在晨光中发亮:"公子!白翎部的商队到了,乌日娜公主带了二十匹战马!"
商队停在格物堂前,乌日娜掀开毡帐,身后跟着十几个捧着木箱的侍女。她取下头上的金冠,露出短发上的铁制发箍——那是玄乾送的马掌边角料打制的。
"按照约定,二十匹战马换十坛清露。"她指了指木箱,"另外,单于让我带了这个。"
箱盖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草原深处的铁矿脉和水源。玄乾眼睛一亮,指尖划过地图左上角的星图标记——那正是他送给乌日娜的北极星方位。
"单于说,这是'互为犄角'的诚意。"乌日娜压低声音,"赤狐部最近投靠了黑齿部,而黑齿部......"
"而黑齿部的粮草,来自中原商队。"玄乾替她说完,将地图收入袖中,"公主可知,那些商队的旗号上,都有个'陈'字?"
乌日娜点头,忽然从靴筒里抽出一封信:"这是在赤狐部营地发现的,看不懂汉字。"
信纸展开,上面是陈泰的亲信写给黑齿部酋长的密信,提到"借刀杀人,事成之后许以盐铁"。石头看得咬牙切齿:"果然是陈泰那老贼!"
"别急。"玄乾将信纸折好,"既然他想借草原部族的刀,咱们就先磨利自己的刃。"他转头对乌日娜,"公主可愿帮个忙?下月十五,苍狼古道的月圆集市......"
"我懂了。"乌日娜眼中闪过精光,"白翎部的铁骑会按时赴约。"
送走商队后,玄乾带着石头来到试验田。苜蓿苗已有半尺高,叶片上挂着晨露,老柱正在给青苗浇粪水:"公子,这叶子比去年的苜蓿厚了一倍!"
"厚叶子才能榨出更多汁。"玄乾蹲下身,扒开根部土壤,"石膏改良过的地,蚯蚓都多了。老柱,过几日把苜蓿割了,埋进旁边的碱地——绿肥沤好了,能种冬小麦。"
"可割了苜蓿,马吃啥?"老柱挠头。
"用蒸馏酒的酒糟喂马。"玄乾笑道,"李二锤的老婆已经在试做酒糟饼了, horses吃了毛色发亮。"他顿了顿,改用方言,"对了,让嫂子多做些,给玄甲卫的弟兄们当干粮。"
午时初,格物堂的纺织作坊正式开工。十二台脚踏纺车同时转动,织女们脚踩踏板,纺锤飞速旋转,棉线如流水般垂下。周先生抱着账本记录:"日纺棉线百斤,可织粗布二十匹......"
"别记成'匹',记成'米'。"玄乾调整着纺车的皮带,"一匹布太笼统,以后按米算,一尺布换半文钱,童叟无欺。"
老秀才点头,忽然指着窗外:"公子,县丞的侄子又来上课了,这次带了两个书童。"
"让他学算盘。"玄乾冷笑,"等他能打对三盘清,就派去管商队的账——陈泰安插在县衙的眼线,总得物尽其用。"
是夜,玄甲卫的夜训在月光下进行。玄乾用石灰在地上画了草原部族的战阵图,二十八个弟兄分成三个小队,演练"品"字形战术:"一队诱敌,二队包抄,三队断后——记住,咱们人少,就得像狼一样咬咽喉。"
石头举着松明火把,忽然指向远处的西山:"公子,矿洞方向有火光!"
众人立刻整装奔赴西山,却见矿洞外躺着三具尸体,身上穿着中原商队的服饰,腰间挂着陈泰商号的铜牌。李二锤检查尸体后说:"是中毒死的,嘴里有杏仁味......"
"是氰化物。"玄乾皱眉,"他们想偷石膏矿,却不知道矿洞里的腐叶会产生毒气。"他转头对石头,"把尸体抬到县城门口,贴上告示:'擅入西山者,死'。"
"公子,不追查了?"少年不解。
"不用追。"玄乾望着矿洞深处,"陈泰越急,越容易出错。咱们只需守好宁渊的门,让他的人有来无回。"
子时三刻,玄乾在《宁渊民生日志》里写下:"与白翎部达成密约,月圆集市设伏。高炉炼钢成,燧发机簧片改用钢料,明日试射。陈泰细作魂断西山,其心可诛,其技可鄙。"写完放下笔,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丑时。
他起身走向铁匠铺,李二锤正在调试新制的燧发火铳。铜制枪管擦得发亮,扳机处的钢簧片泛着冷光。玄乾装上铅弹,瞄准远处的木人桩,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铅弹嵌入木桩,比弩箭更深三寸。
"成了!"李二锤低声欢呼,"但这响声......"
"所以暂时叫'闷棍'。"玄乾笑道,"去掉喇叭口,裹上牛皮,只留火门透气——咱们不图声响,只图准头。"
是日,月圆集市如期在苍狼古道中央举行。玄乾带着玄甲卫扮成商队,牛车装着蒸馏酒和铁器,石头则领着十个弟兄扮成白翎部骑士,混在交易人群中。
乌日娜的商队来得稍晚,毡帐马车周围多了二十名铁骑兵,马鞍边挂着玄乾送的连珠弩。她掀开帐幕,对玄乾点头示意——帐中坐着的,竟是白翎部新单于阿骨朵。
"听说你用我的铁矿打了马镫。"阿骨朵的声音如洪钟,"今日带了三百铁骑兵,想试试你的'玄甲卫'。"
"试可以,但得先谈笔大生意。"玄乾掀开最里层的牛车,里面是十台崭新的纺车,"用这些换你三百套牛皮甲,如何?"
阿骨朵挑眉:"我白翎部最不缺的就是牛皮。"
"可你们缺能让牛皮甲刀枪不入的办法。"玄乾示意李二锤上前,后者用匕首猛刺牛皮甲——刀刃竟被弹开。
"这甲浸过火油,晒干后比铁还硬。"玄乾解释,"一套甲能换三台纺车,公主的部族里有多少织女,就能换多少甲。"
交易正酣时,远处烟尘大起,黑齿部与赤狐部的联军突然袭来,足有五百骑,为首者举着绘有黑狼与赤狐的大旗。
"来得好。"玄乾掏出燧发火铳,"石头,带一队去烧他们的辎重!乌日娜公主,请借我十名骑士,绕后断他们的水源!"
阿骨朵大笑:"果然够狠!来人,给玄公子牵马!"
战斗在暮色中展开。玄甲卫的连珠弩在三十步内例无虚发,燧发火铳的"闷棍"则专打敌方将领。石头带着火油罐冲进辎重队,火焰腾起时,黑齿部的战马受惊狂奔,冲散了自己的阵型。
"看箭!"玄乾瞄准赤狐部酋长,扣动扳机——铅弹穿透其咽喉,惨叫声中,赤狐旗轰然倒地。黑齿部见势不妙,调头想逃,却被白翎部的铁骑截断退路。
是夜,月圆集市血流成河。玄乾站在缴获的黑狼旗下,看着阿骨朵割下黑齿部酋长的首级,忽然注意到对方马鞍边挂着陈泰商号的丝绦。
"陈泰给了你多少好处?"他踢了踢尸体。
"三车盐,五车铁。"阿骨朵擦着刀上的血,"但他不知道,我白翎部的铁,只认宁渊的高炉。"
玄乾笑了,从怀里掏出半块石膏,递给对方:"下次交易,用这东西换——它能让你的草场长出更肥的草,喂出更壮的马。"
回程路上,石头摸着新缴获的牛皮甲,兴奋得发抖:"公子,咱们刚才杀了至少三十人......"
"记住,咱们杀的不是人,是陈泰的阴谋。"玄乾望着天上的圆月,"等白翎部的铁骑都穿上浸油甲,陈泰的商队就再也踏不进草原半步。"
是夜,玄乾在日志中写下:"月圆之战,歼敌四百余,缴获战马三百匹。燧发火铳初试锋芒,可定为玄甲卫副武器。与阿骨朵约定,下月互派工匠,白翎部织女来学纺布,宁渊铁匠去学驯马。"
烛光摇曳中,他望着窗外的玄甲卫营地,篝火映着新换的牛皮甲,像一片燃烧的火云。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与纺织机的转动声交织,形成一曲铁血与文明的合奏曲。
而在京城的陈泰府邸,密探跪在地上,颤抖着呈上战报:"老爷,黑齿部全军覆没,白翎部与宁渊县已结成同盟......"
"废物!"陈泰掀翻桌案,青瓷茶具碎了一地,"给我联系草原上的秃鹫部!这次......我要玄乾亲眼看着宁渊县化为灰烬!"
黑暗中,阴谋的齿轮再次转动。但玄乾知道,当燧发火铳的铅弹击穿第一个敌人时,当白翎部的铁骑披上浸油甲时,陈泰的算盘就已经输了大半——因为在这片边疆土地上,他种下的不是仇恨,而是让文明生根的种子,而种子一旦发芽,就再也无法被暴力扼杀。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玄乾走出房门,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他摸了摸腰间的燧发火铳,又看了看远处高炉的剪影,嘴角扬起笑意——新的一天,又将是宁渊县向文明迈进的一天,无论多少阴谋诡计,都无法阻止齿轮的转动,无法阻止星芒的闪耀。
更新时间:2025-06-11 23:0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