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睁开眼时,冰冷湖水正灌入口鼻。
>前世顶级律师的记忆苏醒,她一脚踹开推她下水的丫鬟,反手将幕后黑手嫡姐送进佛堂。
>皇帝萧珩目睹全程:“此女心计手腕,当入宫助朕。”
>她以现代管理法肃清后宫账目,用统计学揪出下毒真凶,凭逻辑学破译敌国密信。
>当西域奇毒再现龙案,赵晴冷笑:“这毒我熟,前世就是它送我来的。”
>萧珩撕碎选秀名册:“朕的江山,唯你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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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带着浓重腥味和淤泥腐败气息的液体,凶猛地倒灌进赵晓的口鼻,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气管,灼痛一路蔓延到肺腑深处。沉重的锦缎衣裙,吸饱了水,变成一副要命的铅铸枷锁,拖着她不断向幽暗的湖底坠去。四肢百骸的力气被彻骨的寒意迅速抽离,绝望的黑暗如同墨汁般在眼前急速晕染开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那片冰冷死寂的瞬间,一股庞大、灼热、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洪流,猛地冲撞进她的脑海深处!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刺目的车灯如同地狱睁开的两只巨眼,瞬间吞噬了雨夜里她仓皇奔逃的身影。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暴力狠狠撞飞,凌空翻滚。剧痛尚未完全降临,唯有手中紧攥着的那个硬质U盘,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一丝徒劳的清醒。视野急速模糊、旋转、变暗……最后一点听觉捕捉到的,是雨幕中一声冷酷的嘶喊:“……处理干净!东西必须毁掉!” 那声音,带着一种非置她于死地不可的决绝。
“咳……咳咳咳!”
赵晓,不,此刻这具身体里剧烈挣扎的灵魂,是赵晴!前世顶级刑事辩护律师的思维、记忆、连同那刻骨铭心的死亡瞬间,如同被强行按下的重启键,轰然灌入!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一切!前世无数次健身房打下的身体底子,溺水急救训练的每一个细节,在死亡的临界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猛地曲起腿,拼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脚向上蹬去!
“噗通!”
一个同样在水中挣扎的身影被她这求生的一脚踹中,惊惶失措地向后仰倒,激起更大的水花。赵晴甚至无暇分辨那是谁,冰冷的湖水刺激下,头脑却因前世的记忆苏醒而异常清晰。她强行压下呛水的痛苦,利用身体的浮力和蹬踹的反作用力,奋力向上划水。沉重的衣袖缠住了手臂,她毫不迟疑地用力撕扯!裂帛声在水中闷闷响起。摆脱束缚的手臂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她以标准的水中求生姿势,奋力破开水面!
“咳!噗——!” 新鲜空气涌入火辣辣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
岸边,混乱的叫喊声浪般涌来。
“天啊!快看!二小姐自己浮上来了!”
“春桃呢?春桃也掉下去了!”
“快!快救人啊!”
赵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视线穿过水帘,精准地锁定了岸边那个穿着鹅黄锦缎、面庞精致却血色尽褪的少女——忠勇侯府嫡长女,赵清瑶!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赵晴破水而出的身影,除了惊恐,更有一种计划被打碎的难以置信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是她!赵晴几乎瞬间就肯定了。原主记忆中,这个看似温婉的嫡姐,从未掩饰过对生母早亡、性格怯懦的二妹的深深厌恶。而方才落水前,正是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在赵清瑶的贴身嬷嬷王妈妈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示意下,“失足”撞向原主!
冰冷的湖水似乎也浇不灭赵晴眼中瞬间燃起的怒火。她不再看赵清瑶,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回水中!很快,她抓住了那个被她踹开、正在胡乱扑腾的丫鬟春桃的衣领,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前世掌握的急救知识(人工呼吸和控水法),硬生生将这个害她落水的帮凶也拖拽到了浅水区。岸上的粗使婆子们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将两人彻底拉上了岸。
赵晴浑身湿透,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单薄的夏衫紧紧裹着身体,勾勒出少女初绽的曲线。她狼狈不堪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汽和彻骨的寒意。然而,当她抬起头,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如出鞘的匕首,直直刺向赵清瑶。
“大姐,” 她的声音因呛水和寒冷而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方才……春桃在背后推我落水,你……可曾看见?” 她刻意加重了“推”这个字。
“你……你胡说什么!” 赵清瑶被她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色厉内荏,“明明是……是你自己没站稳滑下去的!春桃好心去拉你,却被你拖下水!你还敢反咬一口?简直不知好歹!”
周围的仆妇们噤若寒蝉,眼神闪烁。大小姐积威已久,二小姐又素来懦弱,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呵……” 赵晴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支撑着发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水珠沿着她的下颌滴落,砸在石板上。“滑倒?”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青石板上干燥得很,连个水印都没有!我滑倒在哪里?莫非是滑进了大姐你的眼睛里?”
她不等赵清瑶反驳,猛地伸手,指向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春桃:“春桃!你来说!” 声音陡然凌厉,带着前世法庭上逼问关键证人的压迫感,“方才在湖边,是谁在你耳边下了命令?!是王妈妈?还是……别人?!” 她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钉在赵清瑶身边那个同样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的王妈妈身上。
春桃被她突如其来的喝问吓得浑身一哆嗦,对上赵晴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涕泪横流地哭喊起来:“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啊!是……是王妈妈!是王妈妈让奴婢趁乱撞您下去的!奴婢不敢不从啊!大小姐……大小姐她……”
“住口!你这贱婢!” 赵清瑶厉声尖叫,扬手就要去打春桃,试图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然而,赵晴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她猛地踏前一步,精准地一把攥住了赵清瑶扬起的手腕!那力道之大,捏得赵清瑶腕骨生疼,仿佛被铁钳箍住!
“大姐急什么?” 赵晴凑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冰冷的气息拂过赵清瑶的耳畔,带着浓重的杀意,“心虚了?怕她说出更多?比如……你早就看我不顺眼,觉得我占了侯府嫡次女的位置,碍了你的眼?还是说……你怕我挡了你攀附权贵的路?”
赵清瑶被她眼中的狠厉和话语的直白惊得魂飞魄散,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更是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从未想过,这个一向被她踩在脚下的庶妹,落了一次水,竟变得如此可怕!像从地狱里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你……你放手!你这疯子!你敢污蔑我!” 赵清瑶挣扎着,声音尖利刺耳。
赵晴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赵清瑶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被身后的丫鬟慌忙扶住才没摔倒。
赵晴不再看她,转向一旁早已吓傻了的管事嬷嬷,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李嬷嬷,春桃当众谋害主子,证据确凿,人证俱在。按府规,该如何处置?王妈妈身为帮凶,又该如何处置?至于大姐……”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赵清瑶,“惊吓过度,言行失当,依我看,送到城西的静心庵里好好‘静养’几个月,清醒清醒脑子,最是妥当!父亲和祖母那里,我自会去说明原委!”
“你……你敢!” 赵清瑶气急攻心,指着赵晴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看我敢不敢!” 赵晴迎上她的目光,寸步不让,眼神锐利如刀锋,“或者,大姐想试试,我敢不敢把你指使下人谋害亲妹的‘证据’,也一并送到父亲和祖母面前?看看他们信不信我这‘疯子’的话?”
“证据”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清瑶心上。她看着赵晴那双冰冷、笃定、仿佛掌握了一切的眼睛,再看看地上抖如筛糠的春桃和面无人色的王妈妈,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毫不怀疑,此刻的赵晴,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最终,在赵晴冰冷目光的逼视和“证据”的威胁下,赵清瑶所有的气焰和狡辩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屈辱的颤抖和惊惧的沉默。
暮色四合,忠勇侯府后花园的喧嚣早已平息,只余下虫鸣唧唧。湖心亭飞檐翘角,在朦胧夜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不远处的假山群,怪石嶙峋,阴影浓重如墨。
假山最高处一块稍显平坦的巨石阴影里,两道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年轻的内侍总管高德海,微躬着身子,努力压低了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陛下,您……您都瞧见了?这忠勇侯府的二小姐……好生厉害的手腕!落水不死,反手就把那嫡长女给……给送进庵堂去了!那眼神,那气势……奴才瞧着,竟有几分骇人!”
他身前半步,负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当今大周天子,萧珩。他并未穿着显眼的龙袍,只一身玄色暗云纹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静静立在那里,便自成一股渊渟岳峙的沉凝气度。夜风吹拂起他几缕墨色的鬓发,拂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的面容在阴影里不甚分明,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映着远处亭角悬挂的微弱风灯光芒,亮得惊人。
方才湖边那场惊心动魄的“审问”,从头至尾,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这双帝王的眼中。
他清晰地看到那少女被撞入水时的无助惊惶,也看到了她破水而出时眼中瞬间爆发的、迥异于常的锐利光芒。她踹开丫鬟的狠厉,撕扯衣袖的果决,质问嫡姐时的步步紧逼,抓住手腕时的雷霆手段,以及最后抛出“证据”二字时那掌控一切的冰冷威胁……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充满了精准的计算和强大的心理压迫。
那不是深闺弱女该有的反应。那是一个久经风浪、洞悉人心、惯于掌控局面的猎手才具备的素质。
萧珩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如同发现稀世璞玉般的兴味盎然。
“心机深沉,手段凌厉,临危不乱,更难得的是……”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懂得借势压人,更懂得点到即止,留有余地。此女……是柄难得的好刀。”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赵晴离去的方向,那片被花木掩映的院落深处,“高德海。”
“奴才在!” 高德海立刻躬身应道。
“明日,传朕口谕。” 萧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口玉言的绝对分量,“忠勇侯府二小姐赵晴,温婉淑慧,秀外慧中,特赐予……‘美人’之位,即日入宫伴驾。”
“美人”之位?高德海心中猛地一跳!后宫品秩,美人虽不算顶尖,但一步到位直接赐予新选秀女未曾侍寝便得封号,这在大周开国以来,也属罕见!陛下对这赵二小姐的看重,远超他想象!他连忙垂首,恭敬应道:“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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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色的圣旨,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家威严,在忠勇侯府正厅展开。
“……咨尔忠勇侯次女赵晴,秉性柔嘉,温婉淑慎,秀外慧中……特册封为美人,赐居玉芙宫东配殿,即日入宫。钦此!”
宣旨太监尖利的声音落下,忠勇侯赵崇山和夫人李氏脸上堆满了恭谨的喜色,连忙叩头谢恩:“臣(臣妇)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后面的赵晴,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所有的情绪。美人?玉芙宫?很好。这比她预想的起点更高,离权力的中心也更近了一步。她平静地随着众人行礼,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皇帝为何突然下旨?是因为昨日湖边那一幕?他看见了?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这深宫,这权力场,她已无路可退,也无需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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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宫东配殿,陈设雅致,但比起主殿的奢华,自然逊色不少。赵晴入宫不过三日,还未正式侍寝,后宫之中,明里暗里的目光便已聚焦于此。嫉妒、审视、不屑……种种情绪交织。
这日午后,尚宫局的女官带着两名内侍,抬着一个沉重的樟木箱子,趾高气扬地踏入东配殿。
“赵美人安。” 女官姓周,年约四十,面皮白净,眼神却透着精明刻薄,敷衍地福了福身,“这是您玉芙宫近三个月的份例开销账簿,皇后娘娘吩咐了,新入宫的嫔妃,都需学着理理这些庶务,也好知晓宫中的规矩用度。您请过目吧。” 她下巴微抬,示意内侍将箱子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箱盖打开,里面是厚厚几大摞装订好的蓝皮账簿,散发着陈年的墨味和灰尘气息。
周围的宫女内侍都垂下了头。谁都知道,这是尚宫局惯用的下马威。新入宫的嫔妃,尤其像赵晴这样未曾侍寝便得封号的,最容易成为靶子。这账簿,堆砌如山,条目繁复,字迹潦草,故意混杂着陈年老账,目的就是让你看得头晕眼花,最后要么出错被责难,要么乖乖认输,承认自己无能,日后自然被拿捏。
周女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等着看这位“厉害”的赵美人如何出丑。她可是受了“上头”的暗示,特意挑了最乱最难的一批账送来的。
赵晴的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账簿,神色平静无波。她甚至没有起身,只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语气淡然:“有劳周尚宫了。放下吧。”
周女官见她如此淡定,心中冷笑更甚:装模作样!看你还能装多久!
“赵美人,” 她故意加重了语气,“皇后娘娘说了,这账目关乎宫规用度,需得尽快厘清核对,三日后,奴婢要来取回,并听您回禀结果的。”
“知道了。” 赵晴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淡,“三日后来取便是。”
周女官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色微僵,带着人悻悻离去。
殿门关上,赵晴身边的大宫女秋月忧心忡忡地看着那箱账簿:“美人,这么多账,三日如何看得完?她们分明是故意刁难……”
赵晴站起身,走到箱子前,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账簿,哗啦啦地翻了几页。纸张泛黄,字迹潦草模糊,入账出库毫无规律,夹杂着各种涂改批注,混乱不堪。她前世处理过无数比这复杂百倍的金融诈骗案卷宗,这点小伎俩,在她眼中如同儿戏。
“无妨。” 她合上账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秋月,去取笔墨纸砚来,要大张的宣纸。再让冬雪去内务府,就说本美人要查阅近三年后宫各司物料采买的基准价格目录,特别是木炭、绸缎、瓷器这几项大宗采买的。”
秋月虽不解,但见主子神色镇定,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东西备齐。赵晴屏退了其他宫人,只留秋月、冬雪两个心腹在旁伺候。
她没有一头扎进那堆混乱的账簿里,而是将一张巨大的宣纸铺在案几上。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开始画表!横轴标注月份,纵轴罗列玉芙宫各项主要开销:木炭、灯油、食材、绸缎、瓷器、药材、宫人月例……
“秋月,你负责念账目。冬雪,你负责记录我指出的数字。” 赵晴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念的时候,只念月份、物品名、数量、单价、总价。其他废话一概跳过。”
秋月拿起账簿,开始磕磕绊绊地念:“永安三年十月……玉芙宫主殿……银霜炭……三百斤……单价……嗯,看不清……好像是一两二钱?总价……三百六十两?”
“停!” 赵晴打断她,“银霜炭三百斤,冬雪,记在十月‘木炭’栏下,数量三百,单价暂空,总价三百六十两。单价等拿到基准价再核算。” 她提笔,在宣纸十月“木炭”那一栏飞快写下“300/360”。
“继续。”
“同月……主殿……苏杭上等云锦……十匹……单价……八两?总价八十两?”
“记,十月‘绸缎’,数量10,总价80。”
……
赵晴的思路异常清晰,她根本不在意那些混乱的原始记录,而是直接用表格进行数据归类和可视化处理!以月份为时间线,以物品为分类项,只抓取核心的数量和金额数据。同时,她让冬雪同步记录下所有涉及大宗采购的单价,准备与内务府提供的基准价进行交叉比对。
枯燥的数字在赵晴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如同被驯服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那张巨大的表格之中。秋月念得口干舌燥,冬雪记得手腕发酸,但看着案几上那张宣纸上逐渐清晰起来的脉络,她们眼中也渐渐充满了惊奇和敬佩。
仅仅用了大半日,厚厚几大摞账簿的核心数据,已经被浓缩到了几张结构清晰的表格上!玉芙宫的开支趋势、大宗开销的流向,一目了然!
赵晴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表格。很快,几个刺眼的异常点跳了出来。
“冬雪,内务府的基准价目录拿来了吗?”
“回美人,拿来了。”
“好。查一下永安三年十月,银霜炭的宫定采买价上限是多少?”
冬雪迅速翻找:“回美人,宫定上等银霜炭,每百斤最高限价……三十两。”
赵晴指着表格:“十月,玉芙宫主殿购入银霜炭三百斤,总价三百六十两。算下来,每百斤一百二十两!超出限价整整四倍!” 她冷笑一声,“还有这‘苏杭上等云锦’,宫定最高限价每匹五两,账上记的却是八两!这‘官窑青花缠枝莲纹碗’,单只记价二十两?呵,内务府目录上,同款最高不过五两!这‘账’做得,真是胆大包天!”
她的手指在几个月份、几项大宗采购上重重敲击:“重点查这几个月的这几项!把原始单据找出来!特别是经手人的签名和印鉴!”
秋月和冬雪精神一振:“是!”
三日期限未到,第二日傍晚,赵晴便主动派人请来了尚宫局的周女官。
周女官心中冷笑,以为赵晴是熬不住要求饶了。她带着几分得意踏入东配殿,却见赵晴端坐主位,案几上摊开的不是混乱的账簿,而是几张画满清晰表格、标注着醒目红圈的大纸。
“周尚宫来得正好。” 赵晴语气平淡,指了指那些表格,“玉芙宫的账,本美人已初步理清,发现几处小问题,想请尚宫局解惑。”
周女官心头一跳,强自镇定:“美人请说。”
赵晴拿起一张表格,声音清晰而冷静:“其一,永安三年十月,玉芙宫主殿购入银霜炭三百斤,账记总价三百六十两,合每百斤一百二十两。然内务府宫定采买基准,上等银霜炭每百斤最高限价三十两。此笔开销超出宫规四倍,单据何在?经手何人?差价流向何处?”
“其二,同年十二月,购入苏杭上等云锦十匹,账记单价八两,总价八十两。基准价最高五两一匹。超限价六成。”
“其三,永安四年二月,购入官窑青花缠枝莲纹碗十只,账记单价二十两,总价二百两。基准价单只五两。超限价三倍。”
……
赵晴一连指出了七、八处金额巨大、明显违规的超限采购,涉及木炭、绸缎、瓷器、药材等多个大项!每一项都精准地对应着表格上的月份和条目,金额、超限比例说得清清楚楚,并直接索要原始单据和经手人!
周女官的脸色随着赵晴一条条的陈述,由最初的不屑,渐渐转为惊愕,继而化为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完全懵了!这么多账簿,这么短时间,她是如何从这堆乱麻里精准地揪出这些最要命的问题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表格是什么东西?这根本不合规矩!
“这……这……” 周女官张口结舌,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这些账目里的猫腻,她作为尚宫局老人岂会不知?背后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甚至可能指向更高位份的妃嫔!赵晴这一下,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怎么?周尚宫对不上?” 赵晴放下表格,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带着洞悉一切的压力,“还是说,需要本美人亲自去一趟尚宫局的档房,或者……禀明皇后娘娘,请娘娘派人彻查这玉芙宫数年来的亏空,以及这些巨额差价的最终去向?”
“亏空”和“去向”两个词,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周女官心上!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美人饶命!美人饶命!是奴婢……是奴婢失察!是下面的人做事糊涂!奴婢……奴婢回去一定严查!严惩不贷!求美人开恩!万万不可惊动皇后娘娘啊!” 她此刻哪还有半点之前的趾高气扬,只剩下满心的恐惧。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位赵美人,是真敢把事情捅破天的!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六宫。
尚宫局掌事女官在玉芙宫东配殿被吓得跪地求饶,赵美人仅凭三日之力,便从如山乱账中揪出巨额贪墨线索!这匪夷所思的手段,让整个后宫为之震动。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妃嫔们,纷纷收起了轻视之心,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未央宫,皇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重重地将茶盏顿在案上,茶水四溅。“好个赵晴!好手段!” 她精心安排的下马威,非但没让对方出丑,反而成了对方立威的垫脚石!尚宫局是她掌控后宫财权的重要棋子,如今却被赵晴揪住了尾巴!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娘娘息怒,” 心腹秦嬷嬷低声劝道,“此女锋芒太露,不知收敛,迟早自取灭亡。眼下……尚宫局那边,得尽快把首尾处理干净,断不能让火烧到咱们身上。”
皇后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闪烁:“传话给周氏,让她把该断的断干净!该闭嘴的……永远闭上!至于赵晴……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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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宫东配殿内,气氛却是一片肃杀。
“美人!不好了!” 秋月脸色煞白,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冬雪……冬雪她……她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晕死过去了!”
赵晴猛地从书案后站起身,眼中寒光爆射:“怎么回事?”
“就……就在刚才!” 秋月语无伦次,“奴婢和冬雪一起在小厨房盯着给您炖的燕窝粥,刚炖好,冬雪说尝尝火候,只舀了小半勺……刚咽下去没一会儿就……就这样了!那粥……那粥是奴婢亲手看着炖的,食材也是今早内务府新送来的啊!”
“燕窝粥?” 赵晴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目标是她!冬雪成了替罪羊!她立刻冲向偏殿。
床榻上,冬雪脸色青紫,牙关紧咬,嘴角残留着白沫,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剧烈抽搐,呼吸微弱而急促,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流逝!几个宫女围在旁边,吓得手足无措。
赵晴扑到床边,手指迅速搭上冬雪的颈动脉——搏动微弱而紊乱!她掰开冬雪的眼睑——瞳孔已有轻微散大迹象!情况万分危急!
“都闪开!通风!” 赵晴厉声喝道,同时大脑以前世处理投毒案的经验和法医学知识,结合冬雪的症状(剧烈抽搐、口吐白沫、意识丧失、瞳孔变化),飞速判断着毒物的可能种类。神经毒素!极有可能是乌头碱类或剧毒生物碱!
“秋月!立刻去太医院!不!直接去请当值的王太医!就说有人突发急症,性命垂危!快!要快!” 赵晴语速快如连珠炮,“再让人去御膳房,取大量鲜牛奶或者生鸡蛋清!有多少拿多少!快!”
秋月被赵晴的急迫和威严震慑,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赵晴一边指挥宫女们将冬雪侧卧,防止呕吐物堵塞气道,一边紧紧握住冬雪冰冷的手,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冬雪!撑住!听到没有!想想你宫外的家人!想想你弟弟!你必须给我撑住!” 此刻任何心理暗示都可能成为支撑生命的微弱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赵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偏殿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床头小几上一个空着的青瓷小碗上——那是冬雪尝粥用的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晶莹粘稠的液体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沾了一点,凑近鼻端——一股极其淡薄、几乎被燕窝香气掩盖的、若有若无的甜杏仁味!
甜杏仁味?氰化物?不对!氰化物中毒是闪电式死亡,伴有苦杏仁味(并非所有人能闻出),症状是呼吸抑制、全身痉挛、强直性惊厥,瞳孔散大极快!而冬雪的症状更符合生物碱类神经毒素(如乌头碱、毒芹碱等),伴有剧烈呕吐、流涎、抽搐、心律失常!这味道……更像是伪装?或者混合毒素?
赵晴的心念电转。下毒者心思极其缜密,不仅用了剧毒,还试图用甜杏仁味混淆视听,干扰判断!其目的就是确保她赵晴必死无疑,且死后也难以追查毒源!
“牛奶来了!鸡蛋清也拿来了!”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端着两个大碗冲进来。
赵晴精神一振!无论是生物碱还是某些金属毒物,牛奶和蛋清中的蛋白质都能起到一定的吸附、沉淀作用,延缓吸收,为解毒争取宝贵时间!这是在没有特效解毒剂时最有效的现场急救手段!
“快!给她灌下去!小心别呛着!” 赵晴亲自扶起冬雪的头,指挥宫女小心地、持续地将温热的牛奶和生鸡蛋清混合物灌入冬雪口中。灌入的过程异常艰难,冬雪牙关紧闭,时不时剧烈抽搐,灌进去的液体又顺着嘴角流出来大半。
就在这生死时速之际,秋月终于拖着须发皆白、背着药箱的王太医冲了进来。
“王太医!快!疑似剧毒中毒!症状是……” 赵晴迅速、精准地将冬雪的症状、自己的急救措施和发现的甜杏仁味线索告知。
王太医经验老道,一看冬雪状况,又听了赵晴的描述,脸色凝重无比。他迅速诊脉,翻开眼睑查看瞳孔,又凑近冬雪口鼻闻了闻残留的气味。
“是‘三步倒’!” 王太医声音带着惊骇,“混合了马钱子和少量苦杏仁提纯物!毒性猛烈无比!幸得美人处置及时,灌服蛋清牛奶,暂缓了毒性攻心!快!取老夫的银针来!先护住心脉!再取甘草、绿豆、防风……速速煎浓汁!快!”
太医的到来和明确诊断,让赵晴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杀意却已沸腾到了顶点!对方是要置她于死地!用的是如此阴狠隐秘的剧毒!
“秋月!” 赵晴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封锁整个玉芙宫小厨房!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接触过今日燕窝食材、用具、炉火的人,全部拘押在偏房!包括送食材的内务府太监、经手的厨娘、烧火的宫女,一个都不许漏掉!所有食材、调料、炖盅、碗勺,全部原地封存,不许任何人触碰!等太医救回冬雪,本美人要亲自查!”
“是!” 秋月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的凛冽杀气,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带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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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在王太医拼尽全力的救治和赵晴前期急救措施的双重作用下,冬雪终于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昏迷不醒,极度虚弱。
赵晴眼中没有丝毫放松,只有一片冰寒的战场。她立刻投入到对下毒事件的调查中。
小厨房已被完全封锁。所有相关人员——内务府送食材的小太监小禄子、负责清洗炖煮的厨娘张氏、烧火宫女小环,以及几个可能路过或接触过厨房的二等宫女,都被分别看管在几个房间。
赵晴没有立刻审问任何人。她先带着秋月,如同最细致的法证人员,亲自检查被封存的现场。
燕窝是上品官燕,单独用锦盒盛放,盒内还有残余,太医验过无毒。其他食材:冰糖、银耳、莲子……一一检查,均无异样。炖盅里剩余的燕窝粥,太医已验出剧毒。尝粥的小碗碗底残留,也有毒。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灶台、调料罐、水缸、以及……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给灶膛引火的松木小盒子。
赵晴走过去,拿起那个松木盒。盒子很普通,里面装着一些干燥的松针和小木片,散发着淡淡的松脂香。她仔细翻看着松针和木片,并无异常。但当她把盒子翻过来,检查盒底时,指尖触碰到一处微不可察的黏腻!
她眼神一凝!将盒子凑到鼻端仔细嗅闻——那股极其淡薄的甜杏仁味,竟然再次出现!而且混杂在松脂气味中,若非她刻意寻找,几乎难以察觉!
盒底有一小块不起眼的、已经干涸发硬的深褐色污渍!是糖浆?还是……混合了毒物的粘稠物?
“取刀来。” 赵晴沉声道。
秋月立刻递上一把小银刀。赵晴小心翼翼地刮下那一小块污渍,放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她又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然后回到放着松木盒的地方。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清晰起来:下毒的关键,可能不在食材本身,而在……引火物!
她将刮下的污渍粉末,小心地撒入那瓢清水中,轻轻摇晃。粉末并未完全溶解,但水面上却漂浮起一层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油亮物质!
“秋月,把负责送引火松木的小太监叫来!单独带到西厢房!” 赵晴的声音冷得像冰。
西厢房内,小太监小禄子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晴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将那瓢做过实验的水放在他面前,又将那个松木盒子放在旁边。
“小禄子,” 赵晴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本美人知道,引火松木这类粗苯之物,不归你管。但今日,有人想用这盒子里的东西,毒杀本美人。” 她指了指那瓢水,“这水里的东西,是从这盒子底部刮下来的。它带着甜杏仁味,混进了本美人的燕窝粥里。冬雪尝了一口,差点死了。”
小禄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美人饶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奴才只管送食材,这引火的东西,都是……都是烧火的小环姐姐自己从杂物房拿的!奴才真的没碰过啊!”
“小环?” 赵晴目光微闪,“好。本美人信你一次。现在,本美人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她盯着小禄子的眼睛,“你仔细想想,今日你来送食材时,或者之前几天,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碰过杂物房里的引火松木?或者……看到谁给过小环什么东西?特别是……用油纸包着的,可能有点粘手的东西?或者,闻到过甜杏仁味?”
小禄子被赵晴引导性的问话点醒,努力地回想,小脸皱成一团。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有!有!奴才想起来了!大概……三天前的下午,奴才去给静嫔娘娘的翠微宫送份例果子回来,路过御花园西边那片竹林,好像……好像看见小环姐姐跟一个穿着粉色宫装、梳着双丫髻的姐姐在那说话!奴才离得远,没看清脸,但……但那个粉色宫装的姐姐,好像偷偷塞给小环姐姐一个用黄褐色油纸包着的小包!奴才当时急着回去交差,没多想……现在想起来,那油纸包……好像……好像有点油渍渍的!味道……奴才没闻到,但竹林那边风大……”
粉色宫装?双丫髻?黄褐色油纸包?油渍?
赵晴脑中如同电光火石!静嫔!翠微宫的大宫女春杏,最是喜欢穿粉色宫装,梳双丫髻!而静嫔,正是皇后阵营中一个不起眼却足够听话的棋子!
“秋月!” 赵晴霍然起身,眼中寒芒如利剑出鞘,“立刻带人,去把烧火宫女小环给本美人‘请’来!记住,是‘请’!客气点!另外,派人盯着翠微宫那个叫春杏的宫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打草惊蛇!”
“是!” 秋月领命,眼中也燃起怒火。
当小环被“请”到西厢房时,面对赵晴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以及小禄子指认的细节,还有那个关键的、底部沾有毒渍的松木盒子,她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美人饶命!美人饶命啊!” 小环哭倒在地,“是……是翠微宫的春杏姐姐!是她给了奴婢一包东西,说……说是上好的松脂香膏,让奴婢每次引火前,偷偷在引火松木盒子底下抹一点点,这样烧起来的火旺,炖的汤更香……她说事成之后,给奴婢十两银子,还答应帮奴婢调到轻松的绣房去……奴婢不知道那是毒药啊!奴婢真的不知道!求美人开恩!饶奴婢一命吧!” 她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人证、物证、动机链条,瞬间清晰!
赵晴看着跪地哭求的小环,眼神冰冷。棋子而已,死不足惜。但背后的执棋者……皇后!这份“厚礼”,我赵晴记下了!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所有口供、物证封存,让王太医详细记录冬雪的中毒症状和救治过程,形成完整的医案。然后,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宫装,带着秋月,捧着那一叠厚厚的、足以掀起后宫惊涛骇浪的证据,踏着清冷的月色,径直走向了皇帝的寝宫——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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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萧珩正伏在巨大的御案后批阅奏章,玄色的常服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高德海侍立一旁。
“陛下,玉芙宫赵美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事关宫闱安危。” 小太监轻声通传。
萧珩笔尖一顿,墨迹在奏章上洇开一小团。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意料之中又带着探究的光芒:“宣。”
赵晴走进殿内,步履平稳,脸上没有悲愤,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肃杀。她盈盈下拜:“臣妾赵晴,参见陛下。”
“平身。”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赵晴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声音清晰而冷静:“臣妾宫中,今日发生投毒谋害之事。毒物为混合剧毒‘三步倒’,混于引火之物,意图借燕窝粥毒杀臣妾。臣妾贴身宫女冬雪误食,险死还生。经查,人证物证俱在,线索直指……”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萧珩深邃的眼眸,“直指翠微宫静嫔娘娘身边大宫女春杏,以及……尚宫局某些与臣妾有过节之人,背后或另有主使。”
她将手中那叠整理好的证据高高举起:“此乃详细口供、物证描述、太医验毒及救治医案,请陛下圣裁!”
高德海连忙上前接过,恭敬地放在萧珩的御案上。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萧珩并未立刻去看那些证据,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赵晴身上。这个女子,入宫不过月余,先是以雷霆手段整顿宫务揪出贪墨,如今又能在生死一线间自救救人,更在短短半日之内,抽丝剥茧,将下毒链条查得如此清晰明白!这份心智、这份胆魄、这份在绝境中依然能保持冷静掌控全局的能力……
“赵晴,” 萧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你指控的静嫔,是皇后族妹?”
赵晴脊背挺直,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臣妾只知,证据指向何处,便指向何处。谋害宫妃,罪同弑君!若因畏惧权势而不敢言,今日毒杀臣妾不成,明日焉知不会毒杀他人?后宫纲纪何在?陛下天威何在?臣妾性命事小,宫闱安宁、陛下安危事大!故冒死禀报,请陛下明察!”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好一个“性命事小,宫闱安宁、陛下安危事大”!萧珩的眸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激赏的光芒一闪而逝。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把敢于撕开脓疮、锋芒毕露的利刃!
他拿起御案上那份太医的验毒医案,目光扫过“三步倒”、“马钱子”、“苦杏仁提纯物”等字眼,脸色越发沉凝。当看到王太医特别标注的“幸得赵美人临危不乱,以蛋清牛奶灌服吸附毒素,为救治争取宝贵时间,否则回天乏术”时,他抬眸再次深深看了赵晴一眼。
“高德海。”
“奴才在。”
“传旨。” 萧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口玉言的绝对威严和冰冷杀意,“翠微宫静嫔,御下不严,纵容宫人行凶,着褫夺封号,降为更衣,迁居北苑冷宫,无诏不得出!大宫女春杏,谋害宫妃,罪证确凿,杖毙!烧火宫女小环,贪财助恶,虽非主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发配浣衣局,终身苦役!尚宫局掌事周氏,玩忽职守,致宫闱险生大祸,着革去职司,杖责三十,同发配浣衣局!一干涉案人等,严惩不贷!”
一连串的旨意,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瞬间决定了数人的命运!静嫔被彻底打入深渊,主犯春杏直接杖毙,帮凶小环和尚宫局周女官也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这不仅仅是惩处,更是对皇后一系势力的沉重打击和严厉警告!
“至于你,” 萧珩的目光再次落在赵晴身上,那目光深处,已不仅仅是审视,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倚重,“临危不乱,智勇双全,更兼忠直敢言。即日起,晋封为‘昭仪’,赐居……长乐宫主殿!”
昭仪!九嫔之首!更赐居长乐宫主殿!这是仅次于皇后和四妃的尊荣!一步登天!
赵晴心中震动,面上却依旧沉稳,深深叩首:“臣妾,谢陛下隆恩!”
“平身。” 萧珩的声音缓和了些许,“昭仪赵氏,此次肃清宫闱毒瘤,功不可没。朕观你理事明断,颇通法度。自明日起,六宫二十四司所有账目、人事调动、一应庶务,皆需抄录一份副本,送呈长乐宫,由昭仪协理。遇有不明或重大疏漏,昭仪可直奏于朕!”
协理六宫!实权!
赵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再次行礼,声音坚定:“臣妾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赵昭仪协理六宫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后宫,激起了滔天巨浪!嫉妒、怨恨、恐惧的目光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长乐宫。
然而赵晴对此置若罔闻。她深知,皇帝的信任和手中的权力,才是她在这深宫立足的根本。她将现代的管理理念发挥到了极致。
**建立档案制度:** 她要求各司建立清晰、标准化的档案库。每一笔开支,无论大小,必须有原始单据、经手人签名、核准人印鉴,三者缺一不可。所有档案按年份、部门、类别编号存放,井井有条。此举彻底堵死了浑水摸鱼、伪造账目的漏洞。尚宫局新上任的掌事是皇帝亲自指派的人,配合无间。
**引入统计分析:** 她定期对各司开销进行横向(不同司局)和纵向(不同年份、月份)的对比分析。任何异常波动——比如某个司在非庆典月份突然大幅增加某种特定开销,或者某类物品采购价在短期内异常飙升——都会立刻触发她的审查机制。一次御膳房的食材采购量在皇帝斋戒月异常大增,立刻被她揪出,顺藤摸瓜查出了虚报冒领、中饱私囊的一串蠹虫。
**推行审计轮换:** 她奏请皇帝同意,定期从不同司局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临时审计小组,交叉核查其他司局的账目和实物库存。这种“外人”查账的模式,极大地增加了舞弊的成本和风险。
后宫的风气,在她这套高效、透明、问责明确的“现代管理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贪墨被遏制,推诿扯皮减少,效率提升。虽然暗地里的嫉恨从未停止,但明面上,再无人敢轻易挑衅这位手握实权、手段凌厉、更得圣心的赵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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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五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长乐宫书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的已不再是后宫琐碎的账册,而是来自帝国各州郡、关乎国计民生的奏章副本!这是皇帝给予她更高层次信任和倚重的标志。
赵晴(如今已是赵贵妃)身着绯色宫装,云鬓高挽,只簪一支简约的九尾凤钗,眉宇间褪去了少女的锋芒,沉淀下的是手握权柄的雍容与沉稳。她正凝神批阅着一份关于南方漕运的奏报,朱笔在关键处圈点批注。五年的历练,她早已将朝堂格局、地方吏治、经济民生了然于胸,提出的建议往往切中要害,令皇帝萧珩也时常采纳。
萧珩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灯火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那份沉稳与智慧,比任何珠宝华服都更令人心折。他挥退了欲通传的内侍,静静站在门边看了片刻,冷峻的眉眼在灯火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爱妃还在忙?” 他缓步走近。
赵晴闻声抬头,见是皇帝,欲起身行礼,被萧珩抬手止住。她放下朱笔,微笑道:“陛下怎么来了?臣妾正在看漕运总督的奏报,江南河道淤塞确是个隐患,雨季将至,需得早做疏浚。另外,他提议增加漕船数量,臣妾觉得倒不如先在几处关键隘口试行‘分段转运’之法,或许更能缓解拥堵,节省民力。”
萧珩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那份奏报看了看她的批注,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爱妃所虑甚是。分段转运……此法倒是新颖,可细细道来?”
两人就着奏报低声讨论起来,气氛融洽。此时的赵晴,不仅是宠妃,更是皇帝不可或缺的智囊和臂助。她的“协理”早已超出了后宫范畴,实质性地参与到了朝政之中。皇帝对她的信任与依赖,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对了,” 讨论告一段落,萧珩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盖着特殊鹰隼印记的信函,放在案上,神色凝重起来,“北境刚到的密报,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加密方式。枢密院那帮老家伙,还有几个专司译码的,对着这鬼画符挠了半天头,一筹莫展。朕想着,或许你这颗七窍玲珑心,能看出点门道?”
赵晴接过密信。信纸上并非文字,而是密密麻麻、排列毫无规律可言的奇怪符号:有像扭曲的蝌蚪,有如断裂的树枝,有似简化的兽形,还有一些如同星辰点阵。完全不同于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或密码体系,透着一种原始而诡异的气息。
枢密院那群老学究的挫败感完全可以想象。这就像给中世纪的人看摩斯电码,没有密钥,纯靠瞎蒙。
赵晴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她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符号,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几上轻轻划动。符号的种类不算太多,大约三十余个,但排列组合极其复杂。没有重复的词语结构,说明不是简单的替代密码。符号的笔画有繁有简,但看不出明显的频率分布规律。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突然,赵晴的目光停留在几个反复出现的、笔画相对简单的符号上。它们的位置……似乎有些特别?有时出现在一组符号的开头,有时在中间,有时又在末尾?这个分布模式……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陛下,” 赵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些符号……或许根本不是文字!”
“哦?” 萧珩挑眉。
“臣妾怀疑,这是一种‘位置密码’!” 赵晴拿起一张白纸,迅速在上面画出一个简单的九宫格,“您看,这些符号本身可能不代表具体含义,它们只是‘坐标’!每一个符号,对应着某个预设密码本(可能是一首诗、一段经文、甚至是一张地图)上的一个特定位置!”
她指着密信上的符号:“比如,这个像小山的符号,可能代表密码本第一页第三行第五个字!而这个像波浪的,可能代表第二页第八行第一个字!将这些位置对应的字按顺序提取出来,才是真正的密文!”
萧珩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这个思路,完全跳出了常规密码的窠臼!他立刻道:“高德海!立刻去取枢密院存档的所有与北狄、西戎有关的典籍、诗歌、甚至他们崇拜的图腾图谱!要最全的!快!”
一场无声的战役在长乐宫书房打响。赵晴和萧珩并肩作战,如同两个最精密的仪器。赵晴负责观察符号特征、提出可能的密码本范围、假设坐标规则(行列起始、页码顺序等)。萧珩则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对帝国周边异族文化的了解,快速筛选、翻阅着高德海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资料。
“陛下,您看这几个符号,形态上有类似兽角的特征,会不会指向某个以猛兽图腾为尊的部落祭祀经文?”
“有可能!取《戎狄百神祭文》来!”
“这个符号组,前面三个都是点状,最后一个带钩,像不像星图?北狄大祭司观星用的《穹庐星谱》?”
“快找!”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推演中飞速流逝。汗水浸湿了赵晴的鬓角,萧珩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终于,当赵晴将一组符号(一个圆点、一个竖杠、一个分叉)的“坐标”,指向一本记录着北狄某个古老部落传说《格萨尔王征战歌谣》的羊皮卷抄本时——
“找到了!” 萧珩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激动,他手指点着羊皮卷上对应的位置,“圆点指第一段,竖杠指第七行,分叉指第五个字——‘兵’!”
“下一组!三角、波浪、横线……指向第二段第三行第九字——‘发’!”
“再下一组:双环、折线、点……第四段首行第四字——‘狼’!”
“连起来……‘兵发狼山’!”
狼山!北境边防重镇!狄人集结大军,意图偷袭狼山关!
破译出的信息如同惊雷炸响!
“好贼子!” 萧珩猛地一掌拍在案上,眼中杀意凛然!他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高德海!即刻传令!八百里加急,命镇北侯严密封锁狼山一线所有隘口!沿线烽燧全部点燃示警!命骁骑营即刻拔营,星夜驰援狼山!枢密院即刻拟旨,全国进入备战状态!朕要让这群狄虏,有来无回!”
一连串的军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帝国庞大的战争机器,因赵晴这石破天惊的密码破译,得以提前启动,避免了可能的一场边关浩劫!
萧珩转过身,看着因疲惫而脸色微白、却眼神湛然的赵晴,心中激荡的情绪难以言表。他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那手掌因长时间书写推演而微凉。
“晴儿!” 他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激赏、庆幸和后怕,“你又救了朕的江山一次!”
赵晴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力量,微微一笑,带着如释重负的坦然:“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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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之上,明黄的奏章堆叠如山。一缕秋阳透过高窗棂格,斜斜洒落,在紫檀木的纹理上跳跃。
萧珩正凝神批阅,朱笔悬于一份关于河西屯田的奏疏上方,眉宇间带着思虑。侍立一旁的高德海,眼观鼻,鼻观心,殿内落针可闻。
“陛下,新进贡的雪顶含翠。” 赵贵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亲自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莲步轻移,将一盏热气氤氲、清香四溢的雨过天青瓷茶盏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动作娴雅,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五年光阴,她早已是这紫宸殿的常客,协理朝政,地位超然。
萧珩抬眸,冷峻的轮廓在氤氲茶气中柔和了些许。他颔首,并未言语,目光复又落回奏疏,朱笔终于落下,写下遒劲的批注。赵晴安静地侍立一旁,目光扫过御案,习惯性地留意着各类文书。她的视线掠过一份被压在下方、只露出一角的暗黄色奏报封皮,上面似乎盖着西域都护府的特殊印鉴。
就在这时,高德海轻手轻脚地捧着一个锦盒上前,打破了这份宁静:“陛下,西域都护府八百里加急刚到的密奏,还有……随附的一份贡品,说是极稀罕之物,请您过目。”
萧珩“嗯”了一声,并未抬眼。高德海会意,小心地打开锦盒,准备将里面用明黄绸缎包裹着的东西取出呈上。
一股极其淡薄、若有似无的甜香,随着锦盒的开启,悄然弥散开来。那香气清雅独特,似初绽的寒梅,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冽,瞬间钻入赵晴的鼻腔!
赵晴脸上的恬淡笑意骤然凝固!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彻底冰冻!
这股香气……这股香气!
它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撕裂了时空!眼前金碧辉煌的紫宸殿轰然崩塌,冰冷的雨夜、刺目的车灯、身体被撞飞的剧痛、掌心U盘坚硬的棱角、还有那一声穿透雨幕、充满杀机的嘶吼——“……处理干净!东西必须毁掉!”……前尘往事的碎片裹挟着死亡的冰冷气息,狠狠击中她的灵魂!
是它!就是这股香气!前世夺命车祸前,那个肇事的司机身上,那股混杂在浓重汽油味和血腥气里,却依旧被她濒死嗅觉捕捉到的、挥之不去的诡异甜香!与眼前锦盒中散发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别碰!”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喝,如同淬毒的冰刃,骤然划破大殿的宁静!赵晴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她完全不顾仪态,手肘狠狠地撞开了高德海正欲伸向锦盒内物品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高德海痛呼一声,踉跄后退,锦盒脱手飞出!
“哐当!” 精致的锦盒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盒盖掀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色泽深褐、质地温润如玉的香料滚落出来。同时散落的,还有那份暗黄色的西域都护府密奏。
那股奇异的甜香,瞬间浓郁了数倍,充斥了整个空间!
“晴儿?!” 萧珩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惊愕!他从未见过赵晴如此失态,如此惊恐!
赵晴却置若罔闻。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散发着致命幽香的香料,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金纸,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魔鬼!前世死亡的冰冷触感如毒蛇般缠绕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是它……是它!”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刻骨的恨意,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块香料,“‘朱颜烬’!西域传说中的‘朱颜烬’!沾肤即溃,见血封喉!焚之,甜香醉人,闻之……肺腑俱焚,神仙难救!”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珩,眼中是后怕到极致的疯狂,“前世……前世我就是被这鬼东西害死的!那辆撞死我的车上……全是这味道!他们……他们就是要用这个杀我!毁尸灭迹!”
语无伦次,惊世骇俗!
紫宸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高德海捂着被撞疼的手臂,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香料,又看看状若癫狂的赵贵妃,完全懵了。陛下?前世?车祸?这……贵妃娘娘莫不是魇着了?
唯有萧珩。他深邃的眼眸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骤然掀起滔天巨浪!他没有质疑赵晴的“胡言乱语”,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恨意,绝非作伪!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射向地上那块深褐色的香料——“朱颜烬”!他从未听闻此名,但赵晴那“沾肤即溃,见血封喉,焚之甜香致命”的描述,结合她如此剧烈的反应……这东西,剧毒无比!
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赵晴最后那句——“他们就是要用这个杀我!” 这毒物,竟与她前世的死因直接相关!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当年赵晴在现代的“意外”身亡,绝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动用如此罕见奇毒的谋杀!而此刻,这同样的毒物,竟被伪装成贡品,送到了他的御案之上!目标……昭然若揭!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滔天的震怒,瞬间席卷了这位帝王!
“高德海!” 萧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深渊中刮起的寒风,“封锁紫宸殿!任何人不得进出!传王院正(太医院院判)!让他带最得力的御医,着隔离罩衫,戴天蚕丝手套!立刻!马上!来验此物!胆敢泄露半个字,诛九族!”
“奴才……奴才遵旨!” 高德海被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萧珩的目光转向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的赵晴。他大步上前,不顾一切地伸手,想要扶住她。
“别过来!” 赵晴却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后退一步,眼神惊惧地看着他,又死死盯着地上那块香料,“那香气……已经散开了!有毒!陛下快出去!” 她宁愿自己再次面对死亡,也绝不能让这来自前世、追魂索命的毒物,沾染上眼前这个给予她新生和信任的男人!
萧珩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看着赵晴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和保护之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痛楚、暴怒……种种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她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第一时间想的,竟是保护他!
“晴儿……” 他声音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痛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朕不会走。朕就在这里。”
他不再试图靠近她,而是猛地抽出腰间悬挂的天子佩剑——“沧啷!” 一声龙吟,寒光四射!剑尖直指地上那块散发着致命甜香的“朱颜烬”!帝王的怒火与守护的决心,在这一刻,化为实质的凛冽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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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主殿,地龙烧得暖融如春,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殿内弥漫着清冽的梅香,而非那令人心悸的甜腻。
赵晴裹着一件厚厚的银狐裘,靠在临窗的软榻上。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沉淀了更多难以言说的东西。紫宸殿那惊魂一幕虽已过去数日,王院正也证实了“朱颜烬”的恐怖毒性(仅微量粉末溶于水喂给兔子,顷刻间便令其抽搐毙命),并通过焚烧试验确认其香气剧毒,但那股寒意,似乎已侵入骨髓。
殿门被无声推开,萧珩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挥手屏退所有宫人。
殿内只剩下两人。萧珩走到榻前,没有坐下,只是垂眸凝视着赵晴。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深沉的关切,有未消的余怒,更有一种洞悉了部分真相后的凝重。
“都查清了。” 萧珩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西域都护府副都护,是废后安插的人。那‘朱颜烬’,是他在一次清剿马匪时偶然所得,被其视为奇货。废后余孽与他勾结,假借贡品之名,将此毒送入宫中,目标……是你。”
赵晴静静地听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废后(原皇后因家族谋逆大案被废黜幽禁)恨她入骨,有动机,也有残存的势力。
“那个副都护呢?” 她问,声音有些轻。
“畏罪,在押解回京途中,‘暴毙’了。” 萧珩的声音毫无波澜,带着帝王特有的冷酷。线索断了。那个可能知道“朱颜烬”如何流落现代、甚至与赵晴前世谋杀案有关的关键人物,死得无声无息。
赵晴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果然。对方的手段,无论古今,都如此狠绝干净。
“晴儿,” 萧珩俯下身,双手撑在软榻两侧的扶手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探究,“告诉朕,你前世……究竟是谁?那场‘车祸’,那声‘处理干净’,那个U盘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动用如此罕见的奇毒,不惜代价也要灭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他需要知道。他必须知道!这关乎她的安危,关乎那跨越时空的阴谋,更关乎他是否能真正地、完全地保护她!
赵晴的心猛地一缩。这是她埋藏最深的秘密,也是她前世悲剧的根源。她迎上萧珩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有担忧,有信任,更有一丝不容错辨的……心疼。
殿内一片沉寂,唯有烛火跳跃,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过了许久,久到萧珩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赵晴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疲惫和释然:
“我前世……是一名专攻金融犯罪和跨国洗钱案件的刑事辩护律师。”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将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重新翻出,“死前接手的最后一个案子……是替一个国际能源巨头的高管做无罪辩护。那案子背后,牵扯到一个横跨数国的庞大洗钱网络,其触角甚至……伸及了某些国家的政要。”
萧珩的瞳孔骤然收缩!跨国洗钱?政要?这水之深,远超他的想象!
“我在调查过程中,意外截获了一份关键证据。” 赵晴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冰冷的锋利,“不是普通的账本,而是一份经过多重加密的电子档案。里面记录着那个网络近十年来的所有核心交易路径、资金池、以及……几个关键‘保护伞’的身份信息!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一旦曝光,足以引发一场国际地震!”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我把它备份在一个特制的物理U盘里,准备作为最后的底牌。就在我带着它去与我的线人秘密接头交换信息的路上……那场‘车祸’发生了。” 她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冷和剧痛,“那根本不是意外!是灭口!他们知道U盘在我手里!那句‘处理干净’,不仅要我的命,更要彻底毁掉那个U盘!‘朱颜烬’……恐怕就是他们用来确保U盘物理销毁、不留任何数据恢复可能的最后手段!”
真相如同剥开层层迷雾的冰山一角,显露出的庞然与黑暗,令人窒息!一份足以打败某些国际秩序的名单,一场动用罕见奇毒的精密谋杀!
萧珩静静地听着,周身的气息却越来越冷,如同极地寒冰。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晴儿前世的死,是权力与金钱交织的黑暗世界对正义的绞杀!而那份名单……那份名单的价值和它蕴含的危险,足以让任何势力为之疯狂!
“那份名单……你还记得吗?” 萧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若她记得……这滔天的秘密,将是她此生最大的催命符!
赵晴缓缓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致命的记忆。在车子撞上来的那一刻……巨大的冲击和毒素的侵袭,我最后的意识,就是强行、彻底地格式化了大脑中关于那份名单的所有信息存储路径。我只记得它的存在,记得它带来的死亡,但具体内容……一片空白。” 这是她作为顶级律师,在生死关头对自己最后的保护——主动遗忘核心机密。遗忘,是她唯一的生路。
萧珩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遗忘,或许是上天对她最大的仁慈。他伸出手,这一次,坚定地、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忘了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将她微颤的手紧紧包裹,“前世种种,皆如云烟。今生今世,你只是赵晴,是朕的赵贵妃。那些魑魅魍魉,无论来自何方,敢动你分毫……” 他眼中寒光如九天玄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朕必让其九族尽灭,永堕无间!”
帝王的誓言,重逾千钧。赵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那不容置疑的守护,前世孤身奋战、最终陨落的冰冷与绝望,在这一刻,被一股强大的暖流缓缓驱散。她反手,同样用力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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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紫宸殿的气氛凝重如山。所有三品以上大员、宗室亲王、后宫高位妃嫔(仅存几位)皆被急召入宫。
萧珩高踞御座之上,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冷峻如神祇,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手中并无奏章,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了侍立在御座旁、一身贵妃朝服、神色沉静的赵晴身上。
“朕今日召众卿前来,只为一事。” 萧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金口玉言的绝对分量,“贵妃赵氏,入宫五载,贤德淑敏,屡立奇功。肃清宫闱,整顿吏治,解朕烦忧于案牍;慧眼破密,救边关于危难;明察秋毫,救朕躬于剧毒奇祸!”
他每说一句,殿中众人的脸色便凝重一分。赵贵妃的功绩,桩桩件件,皆是实打实的惊天之功!尤其最后那句“救朕躬于剧毒奇祸”,更是让所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怪陛下震怒如斯!
“此等贤德才智,匡扶社稷之功,实乃朕之肱骨,大周之祥瑞!” 萧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意已决,册封赵氏为皇后!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即日晓谕六宫,昭告天下!”
册封皇后!
虽然早有预料贵妃圣眷无双,但亲耳听到皇帝在这肃杀的气氛下,以如此绝对的口吻宣布册后,依旧如同惊雷炸响!殿中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几位宗室老亲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礼法规矩”、“出身门第”,但在接触到萧珩那双冰冷扫视过来、蕴含着雷霆之怒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废后余孽刚用奇毒谋害陛下和贵妃,此刻谁敢触这逆鳞?
“陛下圣明!” 镇北侯率先出列,声如洪钟,打破了沉寂,“贵妃娘娘德才兼备,屡救社稷于危难,立后乃众望所归,实乃大周之福!” 他乃边关统帅,赵晴破译密码救狼山关之事,他受益最深,此刻自然鼎力支持。
“陛下圣明!贵妃娘娘堪为国母!” 吏部尚书紧随其后。赵晴协理朝政时提出的几项吏治改革,切中时弊,深得其心。
“陛下圣明!……”
有了人带头,殿中瞬间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附和声响彻大殿:“陛下圣明!贵妃娘娘堪为国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珩的目光最后落在赵晴身上,冰冷威严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极淡的、只对她绽放的暖意。他伸出手。
赵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将手稳稳地放入他宽厚温暖的掌心。帝后二人,并肩立于丹陛之上,接受群臣朝拜。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她明艳端丽的皇后朝服之上,九尾凤钗熠熠生辉。
“众卿平身。” 赵晴的声音清越而平稳,带着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清晰地传遍大殿,“本宫既承此位,必当克勤克俭,辅佐陛下,抚育黎民,肃清寰宇,使我大周河清海晏,盛世长存!”
她的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终与萧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里,有信任,有托付,有并肩作战的默契,更有共掌江山的豪情。
册后大典,定于三月后,举国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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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盛大的典礼过后,喧嚣渐歇。深夜的紫宸殿东暖阁内,红烛高燃,映照着满室喜庆的红色。龙凤呈祥的锦被铺陈在宽大的龙榻之上。
赵晴已卸去繁重的凤冠霞帔,只着一身正红色的柔软寝衣,墨发如瀑般披散下来,衬得肌肤胜雪。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绝美容颜,眼神沉静如水。
萧珩同样只着明黄寝衣,缓步走到她身后。铜镜中映出两人相依的身影。他拿起妆台上那支象征皇后权柄的九凤衔珠赤金步摇,动作轻柔而珍重地为她簪在鬓边。
“累吗?”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赵晴微微摇头,抬手轻轻抚过步摇上垂下的流苏,冰凉的金玉触感让她无比清醒:“比起前世在法庭上连轴转三天,这点累,不算什么。” 她顿了顿,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男人深邃的眼眸,“只是觉得……这位置,比想象的更重。”
“朕知道。” 萧珩的手落在她肩上,沉稳有力,“但有朕在。” 他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江山太重,朕一人担着,也觉孤寒。唯有你,晴儿,唯有你站在朕身边,与朕共掌这乾坤,这江山万里,才算是朕的江山!”
共掌乾坤!
赵晴的心湖被这四个字重重一击,荡开汹涌的波澜。她转过身,不再看镜中的虚影,而是直接迎上萧珩那双如同蕴藏着浩瀚星河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居高临下的恩赐,只有平等的托付、绝对的信任,和一种并肩立于世界之巅的邀约!
这不是后宫妃嫔的邀宠,而是帝王对另一个强大灵魂的认可与共鸣!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伴随着沉甸甸的责任感,在她胸中激荡开来。她伸出手,不是柔弱的依附,而是带着同样力量的交握,紧紧握住了萧珩的手。
“好!” 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个清晰而有力的字眼,眼中光华璀璨,照亮了整个暖阁,“那臣妾……便陪陛下,好好看看这江山如画,再亲手……绘它一幅海晏河清的盛世长卷!”
帝后相视,无需更多言语。红烛噼啪,燃尽的是过往的阴霾与孤寂,照亮的是崭新的、由他们共同执笔的未来。
窗外,星河浩瀚。窗内,帝后同心。
这大周的天,从此注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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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御书房。
窗外春光明媚,殿内却弥漫着高效运转的沉静。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奏章依旧堆积,却摆放得井然有序。
萧珩正执朱笔,在一份关于推广新型水车的奏疏上写下遒劲的“准”字。他身着常服,眉宇间是岁月沉淀下的沉稳与威严,只是眼角的几道细纹,刻下了这五年殚精竭虑的痕迹。
案几的另一侧,同样堆着半尺高的奏章副本。赵晴端坐其后,身着简约的明黄色常服,长发绾成利落的凌云髻,只簪一支羊脂白玉凤簪。她正凝神批阅着户部呈上的各州府春耕及赋税预算,朱笔如飞,时而圈点,时而批注,速度竟不比皇帝慢多少。
“陛下,” 她头也未抬,声音清越,“江南道的预算,臣妾核过了,用于推广占城稻种和修缮水利的款项尚可,但预防春汛的预备金留得不足。去年工部侍郎的奏报里提到过几处堤坝隐患,需得提前加固。臣妾建议,从内帑先拨一笔应急,再从漕运节省的款项里补上缺口。您看?” 她将一份夹着纸条标注的奏本轻轻推到萧珩面前。
萧珩接过扫了一眼,眼中掠过赞赏:“皇后思虑周全。准。就按你说的办。” 他提笔便在赵晴的纸条旁批了个“可”。
两人配合默契,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啮合。
“父皇!母后!”
清脆的童音打破了书房的沉静。一个约莫四岁、穿着杏黄小龙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又无奈的乳母嬷嬷。
“泓儿,慢些。” 赵晴放下朱笔,脸上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张开手臂。
小太子萧承泓乳燕投林般扑进母后怀里,献宝似的举起手中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只小鸟形状的泥塑:“母后看!泓儿捏的!像不像御花园里唱歌的黄鹂?”
赵晴接过那团泥巴,仔细端详,笑意温柔:“嗯,泓儿捏得真像!翅膀这里再捏薄一点就更神气了。” 她耐心地指导着。
萧珩也放下了奏章,看着妻儿,冷硬的眉眼柔和下来。他朝儿子招招手:“泓儿,到父皇这里来。今日太傅教的《千字文》,可会背了?”
小太子立刻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却又字正腔圆地背诵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稚嫩的童音在庄重的御书房回荡,竟奇异地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批阅奏章,教导稚子,帝后二人相视一笑,暖意融融。案头那支曾被赵晴用来批注奏疏、也曾在紫宸殿指向奇毒的朱笔,静静躺在笔架上,在春光里流转着温润而坚韧的光泽。
盛世长卷,正由朱笔细细勾勒,缓缓铺展。
更新时间:2025-06-11 23:0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