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总裁办公室跪了三天三夜。
只为求他放过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他却用鞋尖抬起我的下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一个秘书心软?”
后来他翻遍我遗物,发现那封被咖啡渍晕染的辞职信。
日期写着三年前——他亲手把恋人送进监狱的那天。
“已无法继续爱您,申请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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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像一堵沉默的墙,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外是冰冷有序的精英王国,门内是吞噬所有光线的深渊。我跪在深渊中心,昂贵的波斯地毯纹路深深烙进膝盖骨缝里,渗出的麻木感早已盖过最初的刺痛,蔓延至全身。三天三夜。七十二小时的光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外明灭流转,城市霓虹在玻璃上涂抹出虚幻的光斑,映着我脸上干涸的泪痕和眼底烧尽的灰烬。空气里昂贵的雪茄余味和皮革气息,凝固成无形的铁幕,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铅。
支撑我的,是脑中反复灼烧的画面:小城狭窄却阳光灿烂的巷子尽头,周屿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跨在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单车上,冲我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声音清亮:“小晚,快点!再磨蹭冰棍儿都化了!” 那笑声,那阳光的温度,成了此刻地狱里唯一能汲取的微光。还有他最后被强行带走时,那双死死盯着我的、充满血丝和难以置信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成了钉在我灵魂上的十字架。是我把他拖进了这万劫不复。陆沉渊。
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把淬毒的冰刃,无声地划开记忆。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场觥筹交错的酒会。他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轻易碾碎了周围所有的喧嚣。我递上文件时,指尖冰凉。他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来,没有任何情绪,却足以让我血液凝滞。那一刻我就知道,靠近他,如同靠近深渊。可命运,或者说我自以为是的“爱”,推着我一步步滑向这深渊。我成了他的首席秘书,成了他精准指令最完美的执行者,也成了他庞大阴影里一个沉默的附属品。我以为我能改变什么,至少能在他偶尔流露的疲惫里,触碰到一丝人性的温度。多么愚蠢。
直到周屿的公司,那个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小小的、干净的科技创业公司,被陆氏集团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核心技术被指控剽窃,合作方集体反水,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陆沉渊甚至没有亲自出面,只是签署了几份文件,说了几个名字,周屿辛苦建立的一切便在顷刻间化为齑粉。最后,一纸冰冷的逮捕令,以商业间谍罪,将周屿拖进了监狱。罪名是陆沉渊亲手为他量身定做的。
沉重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划破了死寂。熟悉的脚步声,沉稳、精确,如同他签署死亡判决书时的笔锋。我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抠进地毯的绒毛里,指甲几乎要折断。那股冷冽的雪茄与皮革混合的气息,裹挟着无形的压力,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昂贵的手工皮鞋,纤尘不染,光可鉴人,映出我此刻卑微如尘的倒影。
空气凝固了许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会像前三天那样,直接无视我的存在,径直走向他那张象征无上权力的办公桌。
然后,鞋尖动了。
冰凉的、坚硬的皮革,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居高临下的触感,猝不及防地顶上了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强迫我一点点抬起低垂了三天三夜的头颅。
视线被迫上移,撞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嘲弄,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漠然,仿佛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林晚,”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像冰冷的金属在玻璃上划过,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砸得生疼,“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一个秘书心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割锯。“秘书”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格外轻蔑。
喉间涌上浓重的血腥味,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更尖锐的痛楚逼回眼底瞬间涌上的滚烫。三天来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陆先生……周屿……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 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巨大的屈辱和绝望扼住了我的呼吸。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了他?可这又怎能改变眼前这个男人的铁石心肠?
“无辜?”他薄唇微勾,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鞋尖的力道加重了一分,迫使我仰得更高,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证据确凿。法律自有公断。”他收回脚,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径直走向办公桌,甚至没再看我一眼,“至于你,林秘书,你的价值,仅止于你的工作能力。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巨大的办公椅发出轻微的移动声,他坐下了,翻动文件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彻底宣告了这场漫长“跪求”的荒谬和徒劳。那沙沙的纸页翻动声,比任何斥责都更残忍。仿佛周屿被毁掉的人生,我跪在这里耗尽的所有尊严和力气,还不如他手中一份待批的季度报告来得重要。
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气力,随着那翻动纸张的声音,彻底抽离了。膝盖骨缝里那麻木的痛感骤然变得尖锐无比,如同无数冰锥刺入骨髓。眼前一阵阵发黑,办公室奢华的吊顶水晶灯幻化出模糊刺眼的光晕。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向前栽倒。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砖边缘。
“咚”的一声闷响。
世界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并非全然的虚无。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海底,断续的碎片挣扎着上浮,又迅速被更深的漩涡吞没。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仪器单调冰冷的嘀嗒声……模糊晃动的白色人影……
偶尔能感觉到指尖被触碰,是护士换药时冰凉的镊子?还是……
某个瞬间,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似乎短暂地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温度。那温度很熟悉,熟悉到让我在昏迷中都本能地想要抽离。是幻觉吗?还是来自深渊的又一次嘲弄?
“……持续低烧……电解质紊乱……膝盖软组织严重损伤……需要静养……” 遥远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来,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
“……她……怎么样?” 一个低沉的声音,听不真切,却像冰锥刺破了混沌。是……他?
更多的声音模糊地交织,最终归于沉寂。
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是被一种尖锐的头痛唤醒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激得泪水涌出。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我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点滴针,冰凉的液体正缓缓输入血管。膝盖处传来一阵阵钝痛。
床边坐着一个身影。
不是护士。
陆沉渊。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背脊挺直,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如石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更添几分疏离。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仿佛这里不是病房,而是他陆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仿佛那个在他办公室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晕倒在他面前的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我闭上眼,心口那片早已冻僵的荒原,连一丝涟漪都无法再起。连恨意都显得多余。
“醒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他合上文件,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手术刀,精准而冰冷地解剖着我的狼狈。
我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喉咙干得发痛,像被砂纸磨过。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陈述事实,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一份会议通知,“公司那边,给你放长假。”
长假?我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这算是他罕见的“仁慈”吗?用我青梅竹马恋人的自由和前途换来的长假?真讽刺。
“周屿……” 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在这种境况下,第一个想到的仍是这个名字。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阴鸷在他眼底掠过,快得像错觉。
“他的案子,进入了司法程序。”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结果,不是你能左右的。林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提醒,“认清你的位置,也认清现实。”
认清位置?认清现实?
我缓缓转过头,目光迎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我苍白憔悴的脸,像一张被揉皱丢弃的纸。
“陆先生,” 我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抽离了所有情绪的疲惫,“谢谢您的‘提醒’。我想,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的眼神阻止了他。那是一种彻底的、空洞的平静,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火、所有的挣扎,都在那三天的长跪和额头的冰冷撞击中,彻底熄灭了。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为一片更深的漠然。他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迈步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门外。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嘀嗒声和我自己微弱的心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像是某种冰冷的囚笼。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我的旧手袋。很旧了,边缘已经磨损。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牵扯到膝盖的伤处,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咬着牙,伸手够到了那个手袋。手指颤抖着拉开拉链,在里面摸索着。
指尖触到一个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物体。
我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磨得有些发亮的金属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屿”字。是很多年前,周屿用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街角那个小五金店打的,送给我,说是我们“秘密基地”的钥匙——其实就是他爷爷废弃的旧工具棚。那里面藏满了我们青春里所有不值钱却闪闪发光的“宝藏”:玻璃弹珠、褪色的糖纸、画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还有无数个逃掉补习班后,分吃一根冰棍的下午。
冰凉的金属贴着滚烫的掌心。我死死攥紧它,尖锐的齿痕深深硌进皮肉里,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酝酿着一场大雨。
几天后,我出院了。膝盖的伤并未痊愈,走路依旧带着隐约的刺痛,如同心口那道永不愈合的裂痕。
我没有回陆沉渊为我安排的公寓。那地方像个镶着金边的囚笼,每一寸空气都残留着他冰冷的气息和我的绝望。我拖着简单的行李,搬进了城市边缘一个老旧小区。房间很小,墙壁斑驳,窗外是嘈杂的市声,却有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嘈杂。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城西那家小小的律师事务所。接待我的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律师,姓陈。他听完我语无伦次、夹杂着巨大悲愤的讲述,关于周屿的案子,关于陆沉渊的构陷,眉头紧紧锁着,翻阅着我能提供的极其有限的所谓“证据”——大多是些指向性模糊的邮件截图、项目时间线记录,在陆氏庞大的法务团队和铁壁般的“证据链”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小姐,” 陈律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镜片后的眼睛充满无奈和深深的同情,“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实很残酷。你提供的这些材料,太单薄了。对方是陆氏集团,是陆沉渊。这案子……翻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看着我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叹了口气,“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争取在量刑上……唉,尽量为他争取减刑吧。”
最后一丝微弱的火光,熄灭了。
走出律师事务所时,天空正飘着细密的冷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我站在喧嚣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巨大的孤独感和绝望感像这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将我彻底淹没。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一个角落能容下周屿的清白和我无用的呐喊。
回到那间狭小冰冷的出租屋,如同回到一个巨大的、寂静的坟墓。桌上还摊着几份我试图整理、最终证明只是徒劳的文件。我走过去,目光落在书桌抽屉的锁孔上。那里,锁着我和周屿所有的过去——从小到大的合影、他写给我的每一张纸条、那枚小小的钥匙……以及,我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宣之于口的,那个在无数个被陆沉渊的冷漠刺伤、被巨大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深夜,支撑着我写下的东西。
我打开抽屉,指尖拂过那些承载着欢笑与阳光的旧物,最终停留在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信封上。指尖冰冷,微微颤抖。我把它拿了出来,又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支老式的黑色墨水笔。
笔尖悬在空白的信纸上,微微颤抖。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碎的呜咽。
该写些什么呢?
控诉陆沉渊的冷酷无情?陈述周屿遭受的不白之冤?还是……剖开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愚不可及的心?
最终,墨水笔尖落下,在纸页上划开一道沉默的裂痕。没有称呼,没有客套,只有最核心、最冰冷的陈述。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仿佛在书写自己的墓志铭。写到中途,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手肘不慎带倒了桌角那杯早已冷透的白水。
“哐当!
水杯倾覆,冰冷的液体瞬间泼洒开来,迅速在信纸右下角洇开一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深褐色的水渍如同绝望蔓延的触手,迅速吞噬了刚刚落笔的字迹,也模糊了那个至关重要的日期——
那是我偷偷记下的、刻骨铭心的日期。三年前,陆沉渊签署那份关键文件、启动对周屿公司致命打击的同一天。也是我,在巨大的震惊、痛苦和无法言说的背叛感中,第一次真正看清深渊面目、决心逃离的日子。
我呆呆地看着那片迅速扩大的、晕染了墨迹的污渍,看着那个被水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日期。没有去擦,也没有重新再写。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算了。
就这样吧。
我拿起信纸,看着水渍在边缘慢慢干涸,留下丑陋的、无法复原的痕迹。然后,将它对折,再对折,塞进了那个同样普通的信封里。封口处,没有署名,没有抬头,只有一片空白。
这封辞职信,连同我所有未出口的爱恨、所有被碾碎的希望、所有迟来的清醒……一起,被锁进了抽屉最深处。像埋葬一段早已腐朽的过去。
做完这一切,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干了。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永无止境的雨幕。膝盖的旧伤在阴雨天里隐隐作痛,提醒着那场徒劳无功的长跪。心口的空洞却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荒凉。
这座城市,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胃。它吞噬着周屿的青春和清白,也吞噬着我所有的光和热。现在,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空洞的躯壳。离开,成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选项。
几天后,我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几件换洗衣物,那张存着微薄积蓄的银行卡,抽屉里那个装着旧钥匙的信封,以及……那个被我封存起来的、沾着咖啡色水渍的辞职信。其他的,连同那枚小小的钥匙,被我小心地放进一个铁盒,埋在了出租屋窗外那棵老槐树下。让它们留在这片埋葬了我们所有希望的土地里吧。
然后,我踏上了南下的火车。绿皮火车缓慢地行驶,窗外的景物由熟悉的城市轮廓,渐渐变为广阔的田野,再变为起伏的陌生山峦。景色在流动,时间也在流动,唯有心,沉在一片凝固的死水里。没有目的地,只想离那座冰冷的城市,离那个名为陆沉渊的深渊,越远越好。
火车最终停在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南方小镇。空气潮湿温润,带着海风咸腥的气息和植物蓬勃生长的味道,与北方凛冽干燥的风截然不同。我在镇子边缘租了一间小小的旧屋,白墙黛瓦,推开窗就能看到大片青翠的稻田和远处朦胧的山影。时间在这里似乎流淌得格外缓慢。
我在镇上的小学校找到一份临时代课的工作,教孩子们画画和简单的语文。日子简单到近乎贫瘠。微薄的薪水仅够糊口,膝盖在湿冷的南方冬季里时常酸痛难忍,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有时是周屿在铁窗后绝望的眼神,有时是陆沉渊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眸子,有时,是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一切光线的胡桃木门。
我刻意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换了号码,注销了旧邮箱,像一只受伤的蚌,用坚硬的壳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世界很大,也很小。那个北方的城市,那个名字,那个人……被我强行从生命里剜去,留下的空洞,就用日复一日的麻木和沉默来填充。只有在夜深人静,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时,心口那片冻土深处,才会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
日子像屋檐滴落的雨水,一滴,又一滴,敲打在青石板上,缓慢而固执地冲刷着过往的痕迹。一年,又一年。
又是一个潮湿闷热的雨季。小镇被笼罩在连绵的雨幕中,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傍晚,我从学校回来,雨水早已打湿了裤脚和布鞋,冰凉的贴在皮肤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带着霉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刚放下伞,还没来得及换下湿衣,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带着明显外地口音的喊声。
“林老师!林老师在吗?快!出事了!码头那边!”
心头猛地一沉。码头?是那些放学后总爱跑去疯玩的孩子们?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我来不及多想,抓起刚放下的雨伞,甚至顾不上膝盖骤然传来的刺痛,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门外瓢泼的雨幕中。
通往码头的泥泞小路被雨水泡得更加湿滑。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身上,视线一片模糊。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震耳欲聋的雨声、风声。膝盖的旧伤在每一次用力蹬地时都传来钻心的痛楚,像有无数根针在反复穿刺。
远远地,看到码头边聚集了一些人,嘈杂的呼喊声穿透雨幕传来。
“抓住!抓住那孩子!”
“小心浪!”
“船!船要翻了!”
昏暗的光线下,浑浊湍急的河水卷着白沫,汹涌地拍打着岸边破旧的木船。几个小小的身影在岸边惊恐地哭喊。而更近岸边的激流中,一艘被缆绳勉强系住的小木船正在浪涛中疯狂颠簸、倾斜,眼看就要被冲走!船尾,一个瘦小的男孩正死死抓着湿滑的船舷,半个身子已经被甩出了船外,随时会被巨浪吞噬!
是小涛!那个总是沉默、却画得一手好画的孩子!
“小涛——!” 我嘶声大喊,声音瞬间被风雨撕碎。
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深埋的本能压过了膝盖撕裂般的剧痛。我扔掉碍事的雨伞,不顾一切地冲向码头边缘。湿滑的木板在脚下打滑,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脚踝、小腿……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
“林老师!危险!别过去!” 岸上有人惊恐地大喊。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只有那个在浪涛中挣扎沉浮的小小身影。我扑进水里,浑浊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了口鼻,窒息感猛地扼住了喉咙。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几乎将我掀翻。我死死咬住牙,凭着意志力,拼命划水,朝着那艘在浪尖上疯狂摇摆的小船靠近。
冰冷的河水像无数钢针扎进骨头缝里,尤其是受过伤的膝盖,每一次蹬水都伴随着钻心蚀骨的剧痛,仿佛骨头随时会碎裂开来。肺里火烧火燎,冰冷的河水不断呛入口鼻。岸上的惊呼和风雨声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近了!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冰冷湿滑的船身!
“小涛!抓住老师!”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男孩惊恐绝望的眼睛看到了我,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拼命伸出一只手。
就在我抓住他冰冷小手的一刹那!
一个巨大的浪头猛地从侧面凶狠地拍了过来!
“砰——!”
木船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彻底失去了平衡,猛地侧翻!
巨大的力量将我们两人瞬间抛离!冰冷的河水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瞬间将我们吞没!
湍急浑浊的水流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身体向下沉。黑暗,冰冷,窒息。水压挤压着耳膜,发出轰鸣。肺部的空气被急速挤压殆尽,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灌入更多冰冷腥咸的河水。意识在极度的冰冷和窒息中迅速模糊、消散。
小涛的手……似乎还在我手里?不……抓不住了……好冷……好累……
眼前闪过最后的光影碎片:北方城市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胡桃木门,额角撞上大理石地砖的剧痛……还有,小城巷口,少年骑着破旧单车,逆着光,回头冲我笑,小虎牙尖尖的……
一切都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
陆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陆沉渊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傲。三年了。那个名字,那个身影,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传回。
起初是震怒,是掌控被彻底挑衅的冰冷暴戾。他动用了所有力量去搜寻,如同在狩猎一个叛逃的猎物。然而,那个叫林晚的女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切断了一切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这种彻底的“消失”,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烦躁。她怎么敢?她凭什么?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她的痛苦和挣扎。那场长跪,她眼底烧尽的灰烬,她晕倒时额角刺目的青紫……这些画面曾短暂地刺激过他麻木的神经,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餍足。然而,她的消失,却让这种餍足变成了一个冰冷的、不断扩大的空洞。
愤怒渐渐沉淀,被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取代——一种如同附骨之蛆的、无法摆脱的焦躁和……空茫。偌大的办公室,奢华却冰冷。文件堆积如山,决策关乎亿万财富,他却时常在批阅的间隙,对着某个角落出神。那里,曾经总有一个安静的身影,在他需要时恰到好处地递上文件、咖啡,或者精准地安排行程。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一种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纸墨和某种清冽香皂的味道,如今已被雪茄和皮革彻底覆盖,再也寻不回。
他甚至去了那间她最后租住的、位于城市边缘破败小区的出租屋。房东是个絮叨的老太太,一边抱怨着上一个租客“一声不吭就跑掉了,押金都不要”,一边打开了房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陈设极其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旧衣柜,空荡荡的,冷清得像从未有人住过。陆沉渊站在房间中央,昂贵的皮鞋踩在落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格格不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抽屉是空的。衣柜是空的。床板下也空无一物。
她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老太太还在絮叨:“……那姑娘,看着挺安静的,就是脸色总不太好……对了,走之前好像还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下埋了个啥铁盒子?神神秘秘的……”
陆沉渊猛地转身,大步走到窗边。窗外,一棵枝叶虬结的老槐树在寒风中伫立。
“挖出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保镖很快找来工具。泥土被翻开,一个锈迹斑斑的方形铁盒显露出来。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些在陆沉渊看来廉价得可笑的东西:几颗褪色的玻璃弹珠,几张画着幼稚涂鸦的泛黄作业纸,几片压得平整的干枯树叶……还有厚厚一叠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几乎都是同一个少年——阳光,笑容灿烂,带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眼神专注地望着镜头,或者望着照片外某个方向。他身边,总有一个女孩,从扎着羊角辫的稚童,到眉眼清秀的少女,笑容明媚,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和欢喜。
青梅竹马。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陆沉渊的眼底。他捏着照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照片的边缘,清晰地印着日期。很多年前。
盒子的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磨得发亮的金属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屿”字。
周屿。
那个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名字。
陆沉渊拿着钥匙和照片,沉默地站在原地。窗外的寒风吹进来,扬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盒子里物品陈旧的气息。一种极其陌生的、冰冷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在他介入之前,那个叫林晚的女人,曾拥有过怎样一段鲜活、明亮、充满阳光的生命。那阳光,来自那个叫周屿的少年。而他,亲手熄灭了那盏灯。
他拿起那张最新的、两人穿着高中校服在阳光下并肩而笑的合影。女孩的笑容,灿烂得刺眼。那种笑容,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在他面前的林晚,永远是恭敬的、克制的、压抑的,甚至……是绝望的。
铁盒里的东西被带了回去。陆沉渊没有再看一眼,只是将它锁进了办公室最底层的保险柜里。连同那份日益滋生的、他拒绝承认的空茫与焦躁,一起封存。
然而,寻找并未停止。范围扩大到了全国。时间一天天过去,依旧杳无音讯。那个叫林晚的女人,仿佛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
直到这一天。
陆沉渊刚刚结束一场冗长而压抑的跨国视频会议。他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辉煌,却照不进眼底的疲惫。
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助理的名字。
他划开接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说。”
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稳,带着一种罕见的、极力压抑的紧张:“陆总……抱歉打扰您。有……有林小姐的消息了。”
陆沉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直了一瞬。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助理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南方……一个临海小镇。消息来源是当地教育局的通报……林小姐化名在那里的小学代课……几天前……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学生……” 助理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两人……都没能救上来。”
电话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
窗外的万家灯火,在陆沉渊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瞬间扭曲、模糊,然后彻底熄灭。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发出空洞而巨大的回响。
“消息……确认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极其遥远,极其平静,平静得可怕。
“……确认了。当地警方和校方……都证实了。遗体……昨天被打捞上来。” 助理的声音尖涩。
陆沉渊沉默地切断了通话。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冰冷的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身影,脸色是一种失血的苍白。
她死了。
为了救一个……陌生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残忍,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缓慢地、反复地搅动。不是为了周屿,不是为了向他复仇,不是为了任何他所能理解的理由。她最终选择的,是这样一种……彻底脱离他掌控、也彻底否定了他所有存在意义的方式,消失在了冰冷浑浊的河水里。
为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的麻痹感从心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他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向那张巨大的办公桌。目光扫过桌面,最终落在了角落那个带锁的、最底层的抽屉上。那是存放她遗物的保险柜。他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密码是什么?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需要回想。是她的入职日期?还是……
指尖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输入了那个被他刻意遗忘、却从未真正忘记的日期——周屿被捕的日子。
“咔哒。”
锁开了。
抽屉里,只有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他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伸手,将它拿了出来。冰冷的铁锈触感贴着掌心。
打开盒子。那些廉价的旧物再次映入眼帘:褪色的弹珠,泛黄的涂鸦,干枯的树叶,还有厚厚一叠照片——每一张,都是她和周屿的阳光。那个刻着“屿”字的钥匙,安静地躺在最底层。
陆沉渊的目光没有在这些东西上停留太久。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驱使着他。他粗暴地将盒子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哗啦一声散落在冰冷的桌面上。
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被倒出来的信封,从一堆杂物里滑落出来,掉在深色的桌面上。
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任何署名,封口处一片空白。
陆沉渊的视线定格在上面。
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迟疑,捻起了那枚轻飘飘的信封。
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他捏了捏,里面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他撕开封口。
一张折叠的、质地普通的信纸被抽了出来。
信纸右下角,一片深褐色、不规则的、如同泪痕般的污渍,异常刺眼。
他展开信纸。
没有抬头,没有称谓,只有几行用黑色墨水写下的字迹。字迹清秀,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死寂。
信纸上的字,像一把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已无法继续爱您。**
**申请离职。**
最后一行,是落款日期。那个日期,被信封右下角那片深褐色的、晕染开的污渍,覆盖了大半。墨迹被水洇开,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隐约可辨的年份轮廓。
但是……那个年份……
陆沉渊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猛地抬头,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在办公室对面墙壁上那面巨大的电子日历上。
冰冷的蓝光数字,清晰地显示着今天的日期。
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回到信纸右下角那片狰狞的污渍上,试图穿透那模糊的墨迹和水痕,看清那个被晕染的日期。
年份……月份……
一个冰冷的、让他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日期,冲破模糊的墨迹,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个日期,正是三年前,他签署文件、将周屿的公司彻底碾碎、将其送入监狱的那一天!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开!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都在瞬间被彻底剥夺!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向后倒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信纸从他剧烈颤抖的指间飘落,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那几行字,连同那片狰狞的污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死寂一片的灵魂深处。
“已无法继续爱您……”
“申请离职。”
日期……三年前……他亲手摧毁周屿的那一天……
原来……那么早……
原来在他以为她还在卑微地爱着他、依赖着他、为了周屿向他跪地祈求的时候……在他享受着那份扭曲的掌控感和施虐般的餍足时……在她额角带着他给予的青紫晕倒在他脚下时……
她的心,早就在那一天,在那片象征着毁灭的污渍晕染开的同时……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她跪在他门外三天三夜,不是为了求他心软。那只是……一场绝望的、徒劳的、迟来的……葬礼。为周屿,也为他亲手扼杀的她自己。
而他,甚至在她晕倒后,还用那双沾满她和她所爱之人鲜血的手,冰冷地提醒她:“认清你的位置。”
“哐当——!”
一声巨响撕裂了总裁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巨大的红木办公桌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翻!沉重的实木桌面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轰鸣。桌上的文件、昂贵的钢笔、水晶烟灰缸……所有象征着权力和秩序的物品,如同被飓风扫过,稀里哗啦地飞溅出去,砸在墙上、地板上,狼藉一片。
陆沉渊站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绝境、濒临疯狂的猛兽。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飓风——是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是足以焚毁灵魂的滔天怒意,最终,尽数化为一片能将骨髓都冻裂的、死寂的绝望。
他猛地弯下腰,一把抓起飘落在地上的那张信纸。脆弱的纸张在他巨大的指力下瞬间被攥紧、扭曲、变形,如同他此刻被彻底揉碎碾轧的心脏。
“……爱您?”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金属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血沫,带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林晚……你……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在三年前就停止爱我?
你怎么敢……用这样一封沾着污渍的信,宣告我的彻底出局?
你怎么敢……用这样决绝的死亡,将我永远钉在悔恨的十字架上?!
最后那句无声的控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自己。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噗——”
一口滚烫的、猩红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冲破喉咙,喷溅在手中那封被揉皱的信纸上,也溅落在他昂贵的手工西装前襟。刺目的鲜红,迅速在白色的纸页和深色的布料上晕染开来,如同那封辞职信上那片早已干涸的、深褐色的咖啡渍。
触目惊心。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崩塌。那张沾着鲜血和污渍的信纸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飘落,像一片染血的枯叶,缓缓覆在同样染血的地毯上。
窗外,这座不夜之城依旧灯火辉煌,霓虹闪烁,编织着永不落幕的繁华幻梦。
冰冷的雨点,开始密集地敲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水痕蜿蜒流下,模糊了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也模糊了窗内,那个倒在冰冷狼藉与刺目鲜红中、如同失去灵魂的空壳般的身影。
更新时间:2025-06-11 22:5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