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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子:山雨欲来

省文物局地下三层的分析室内,空气冷冽如霜,唯有仪器运转的低吟和高倍显微镜下投射出的冰冷蓝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铜碎片被无数精密探头环伺。凤飞飞身着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她小心剔除粘附在微观缝隙中的黑色颗粒物,放入质谱仪。

“马尿、酸性土壤、微量硫化物……又是那帮人的手笔。”她声音不高,却像碎冰掷地。

投影墙上,一份被重重红色标记的档案浮现:

“代号‘饕餮’:活跃于华东华南,专事宋元高古青铜器伪造、盗掘、走私。核心成员:黎涧(明:商人),‘陈三爷’(暗:制假宗师),其他不详。特征:造假技术炉火纯青,销赃渠道隐秘,行动狠辣。”

图片定格在一只饕餮纹方鼎上,鼎耳赫然缺了一块——正是凤飞飞眼前这片碎片的母体。

“线报‘饕餮’近期盯上了H省都峤山的镇观之宝——南宋青铜三清鼎。”专案组长面色凝重,“此鼎是国家一级文物,从未公开露面,仅有史料零星记载。‘饕餮’的消息来源成谜,目标指向极强。省厅决定,启用你。”

凤飞飞的目光落在自己小臂——那里,一道蜿蜒暗红的烧伤疤痕狰狞可怖,那是幼年目睹老住持火中护鼎的代价,也是她后来离开道观、考入警校、成为省文物侦查总队尖刀的起点。

“都峤山,三清观……”她轻声念出这个深埋心底的名字,指尖拂过屏幕上的鼎影,“师父,我要回去了。您的债,徒儿来收!”

2 第一章:云深不知处

都峤山的雾,似有灵性。仲秋时节,浓白粘稠的雾气在破晓前便已填满了千沟万壑,将整个道观托于虚无之巅。清晨五更,寒意刺骨。

凤飞飞已换上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绾起乌发,簪一根朴素乌木簪。她的眉宇间褪去了警徽的锋芒,只剩下山野道人的清冷和一丝抹不掉的倦怠。手中的竹扫帚沉重而稳固地划过青石板路,“沙——沙——沙——”,单调的声音在无边雾海中执着地开辟出方寸之地,惊动了殿宇飞檐下垂挂的青铜古铃。“叮……叮铃……”空灵的铃音穿透浓雾,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动作从容,不疾不徐,仿佛只是这千年古道观里又一个潜心修行的普通坤道。然而,当竹帚扫过三清殿前青石坪时,她的动作骤然凝滞。

石坪正中,一方硕大的青石香炉里,三炷敬奉三清的长香仍在燃烧,青烟笔直如箭,直刺微蒙的天际。凤飞飞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香炉外侧一圈不易察觉的石粉痕上——那是有人试图轻轻移动这重达数百斤的香炉留下的细微刮擦痕迹。而昨夜子时她亲自燃香巡殿时,香炉的位置严丝合缝地嵌在石坪的古老印记里,绝无半点偏移。

更深处的异样让她后心骤然一紧:殿门那对百年楠木门轴上细微的划痕也明显加深了。铜环把手的位置……似乎也比昨日低了半分毫米!

昨夜有人潜入!而且是个极其谨慎、手法精妙的老手!

就在这死寂的警兆中,后山松林深处,“咔嚓”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破雾而来!

凤飞飞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弦上的箭。垂于身侧的右手猛地一紧,看似普通的竹扫帚在她手中如有生命般发出低微嗡鸣。二十年武当纯阳宫习得的太极混元棍法内力,如同滚烫的钢流,刹那间自丹田涌出,沉坠于足,凝聚于腕,透过棍身传递出一股蓄势待发的雷霆之力。她手腕极其隐蔽地一翻一拧,扫帚的长柄已如蛰伏巨蟒昂首,悄无声息地横在了胸前。

“仙姑好早啊!”一个穿金戴玉般的声音穿透浓雾,带着刻意压制的急促气息。一个穿着深色条纹意大利手工西装、脚蹬定制擦色牛皮鞋的男人,几乎是从雾里“挤”了出来。他身形挺拔,约莫四十上下,头发梳得油亮服帖,只是一身昂贵的行头被山道上的泥泞溅得斑驳不堪。

来人热情洋溢地凑近,掏出烫金的名片时,浓烈到呛人的法国古龙水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山林间清冷的草木气息:“黎涧,香港寰宇集团投资总监。哎呀,抱歉抱歉,想着早点进山考察贵宝地的原始生态资源潜力,没想到这雾太大,车子到不了半山腰,只好徒步上来了,惊扰仙姑清修了。”

凤飞飞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了名片和一身的浑浊香水味。她的目光却如冷电般掠过黎涧伸出的左手——那只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圆润的手,小指赫然少了一截指尖!

心脏猛地一跳!省厅简报里,“饕餮”核心成员黎涧的体貌特征清晰地浮现:“左手小指远端第二指关节缺失。” 特征完全吻合!

凤飞飞脸上却瞬间浮现出山野道人遇陌生人应有的局促和警惕,嗓音也带上了一点干涩的乡音:“无量寿福。居士辛苦。只是敝观乃清修之地,向来谢绝生客,更无甚旅游项目可言。黎居士还请回……”说着,她忽然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剧咳,身子不由自主地大幅度前倾摇晃,握着扫帚的右手似乎失去支撑,手肘“不经意”地重重撞在侧面偏殿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朽木门上!

“吱嘎——哐当!”年久失修的木门轴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一股巧劲猛地撞开了一道豁口!

昏幽的偏殿内部短暂地暴露在黎涧眼前。一缕微弱的晨曦穿过雾气与门缝,不偏不倚,精准地投在神龛最中央!一方高约尺许、遍布青绿铜锈、形制古拙雄浑的青铜三足圆鼎,在昏暗中散发出沉稳、神秘、摄人心魄的幽光!鼎腹浮雕的饕餮纹狰狞而威严,历经千年岁月侵蚀,细节却依然清晰可见,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厚重与肃杀。

只是一瞬,凤飞飞已“虚弱”地拉回门板,将那神物的影子迅速掩藏。她咳得喘不过气,脸色憋得通红,断断续续地道:“风、风寒未愈……失礼……居士若执意……可稍候……我、我请住持……”

黎涧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看到的幽光里,已然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看到猎物的、被强行压抑的贪婪精光。那光芒稍纵即逝,快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瞬间便已被深深的关切所取代。

“哎呀仙姑保重身体要紧!是我唐突!”黎涧忙不迭地说,甚至带着夸张的歉意,“仙姑您先歇着,我改日再来拜访!改日再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而热切地瞟了一眼紧闭的偏殿门缝,仿佛要穿透厚实的木板,将那青铜鼎的影像烙印在脑中。

直到黎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雾中,步履竟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仓惶,凤飞飞才慢慢直起身。脸上的潮红和虚弱瞬间褪去,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鱼,游过来了。”她低语,指甲在扫帚杆上刻下一条看不见的浅痕,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日历标记。

3 第二章:鱼饵暗垂

随后的几天,黎涧似乎“消失”了。凤飞飞恢复了观内道众的日常。晨钟暮鼓,洒扫诵经,在藏经阁清理落满灰尘的典籍。她动作一丝不苟,如同最虔诚的修道者,暗中却像一只在蛛网中心等待的蜘蛛,每一根感官的丝线都绷紧在都峤山的空气里。

第四日,山雨欲来,闷雷在云层中滚动。

凤飞飞独自在偏殿擦拭浮尘。那尊三清鼎被重新移至神龛原位,依旧被旧绒布覆盖。但在烛火摇曳下,一丝难以言喻的金属冷光会偶然透布而出。她像擦拭最精密的仪器,将一张浸过特制保护液(实为警方提供的无色荧光标记药剂)的细麻布,格外轻柔地抹过鼎身各处,尤其是铭文和纹饰的凹槽。做完这一切,她看似“不经意”地让宽大的旧道袍袖口拂过供桌。

“啪嚓!”一支沉重的红烛滚落,烛火“嗤啦”一声燎上道袍下摆的麻布!微小的火苗瞬间蹿起!

“哎呀!”凤飞飞短促惊呼,似是惊慌地用另一只手拍打。

几乎是同时,偏殿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黎涧如鬼魅般出现,神情焦灼:“仙姑小心!”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反应之快远超常人,毫不犹豫地伸手用力拍打凤飞飞道袍下摆的火苗,动作干净利落。但就在他双手拍击时,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钉在三清鼎的方向——那覆盖的绒布,在凤飞飞刚才“慌乱”的扑火动作中,被掀开了一角!饕餮兽面的局部和一小段古老的铭文,在惊鸿一瞥间,如同电光刺入黎涧的眼帘。

铜锈的绿深沉而斑驳,纹饰的刀工犀利苍劲,那种饱经风霜的冷硬质感,是任何博物馆灯光或照片都无法复制的“生坑”气息!

火苗熄灭。黎涧飞快收回手,脸上又堆满恰到好处的歉意:“仙姑没事吧?吓着您了!这烛台太不稳当了!”他目光再次瞟向神龛,带着掩饰不住的贪婪探询,“这尊宝鼎……看着气象不凡啊,仙姑平时也不供在外面?”

凤飞飞轻轻喘着气,仿佛惊魂未定,并没有立即去整理滑落的绒布盖,反而慢慢捋起被燎焦了一角的左臂道袍袖子,露出了从手腕蔓延至肘弯上方的那一片狰狞、扭曲、颜色深浅不一的火烧伤疤痕!

黎涧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南宋的?”他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一丝极力压制的沙哑和渴望。

凤飞飞直视他的眼睛,干裂的嘴唇翕动,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和伤痛:“南宋……绍兴年间所铸……它本不该离了这三清座下。六十多年前,‘破四旧’……”她声音哽咽,饱含无限追思,冰凉的手指却如同铁钳,倏地抓住了黎涧拍打她袍角时还未及完全抽回的左手手腕!

黎涧浑身剧震,下意识想挣脱,但女道士的手指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巨力!更可怕的是,她看似是支撑身体才抓住他,拇指却极其精准地按在他手腕内侧的脉门要害之上!

强劲、慌乱、如惊马疾驰的心跳瞬间从凤飞飞指尖传导而至!

“当年,红卫兵举着火把、铁锤、钢钎涌进观里,要砸碎这‘四旧毒草’……我师父……”凤飞飞的泪水无声涌出,滴落在他昂贵的西装袖口,“他抱着这鼎,说‘鼎在人在,人毁鼎存!’就……就那样跳进了堆在院子里的经卷里点起的火堆……”

她颤抖的手抬起来,指向自己的伤疤:“这疤……就是那场火烧的……师父把鼎塞给我……把我推出火场……”每一句话都像淬了冰的锥子,刺穿着黎涧耳膜。

室内死寂,唯能听到黎涧越来越粗重、几乎要挣脱胸腔的呼吸,以及那无法抑制如战鼓擂动的心跳。凤飞飞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突然抛出一个如同炸雷般的问题:

“你说……为了保住这份祖师爷的血脉,为了重修这风雨飘摇的三清殿……值不值两百……不,值不值得……五百万?”声音轻飘飘,却带着绝望的疯狂试探。

黎涧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脸上的肌肉微微痉挛,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所有的语言都被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堵在了喉咙里。空气几乎凝成胶质。

凤飞飞仿佛耗尽心力,颓然松开钳制他脉搏的手,身体晃了晃,靠住冰冷的墙壁,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乱命……无量天尊恕罪……乱命了……”

黎涧如蒙大赦般猛地吸了一口气,踉跄后退一步。他再也不敢看那被绒布半掩半露的鼎,也不敢看凤飞飞手臂上的疤,更不敢看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泪水。

“值!自然无价!”他声音发颤,强自镇定,“仙姑节哀……保重身体,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丢下这几句话,像躲避瘟疫般仓皇转身,推开殿门,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昏暗压抑的天色中,带起一阵混乱的山风。

殿门吱呀作响。凤飞飞慢慢直起腰,脸上的悲戚和泪水顷刻间蒸发。她走到墙角一架破旧的老式电话机前——这是道观唯一的对外通讯工具,也是她上报情况的渠道。指尖按照特定的节奏敲击话筒边缘,如同在拨动古老的卦算算盘珠,一段隐晦的信息,随着线路脉冲,悄然传向山外的某个加密频道。

深夜,雷声由远及近。凤飞飞蜷在简陋的柴房里一隅,盖着一床旧被。一部屏幕布满细密裂纹的旧款智能手机藏在被中,发出幽幽蓝光。

屏幕上开着某个电商APP。她的指尖在“高仿古董青铜器”搜索结果中飞速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商品标题为:

“高精度复刻 商周饕餮纹青铜鼎耳一对 陈记手作 可定制”

的商品页面上。卖家昵称只有一个透着浓浓江湖气息的名字:

“陈三爷”

商品描述极其简单:“祖传手艺,铜质包老,锈色随心,可议。”附图只有一张极度模糊的鼎耳局部照片,但作为业内顶级专家的凤飞飞,仅凭那一眼就能判断出,这饕餮纹的线条处理和转角力度,绝非一般造假作坊的水平!

买家:“三清观 坤道凤”(临时账号)

信息:“要一个完整的鼎,南宋风格,饕餮纹,内壁处理要老。急用。多少钱?”

蓝光映亮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脸庞。

半晌,屏幕亮了:

卖家:“五万包邮包损,不二价。定金三万,发样图后付尾。地址?”

坤道凤:“都峤山三清观。”(地址自动填入)

卖家:“七天。下雨不上山。”

坤道凤:“成交。”

手机屏幕熄灭。柴房外,暴雨如注,狠狠冲刷着山岩古树,发出怒吼。凤飞飞闭上眼,仿佛沉沉睡去。黑暗中,她小臂上那道伤疤在闪电的映照下,如同黑暗中游弋的赤龙。

4 第三章:局中有局

瓢泼大雨如同天幕撕裂般倾泻在都峤山上,整整下了三日三夜。山洪咆哮,泥泞翻滚,平日里寂静的山林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喧嚣。

第七日清晨,雨势稍歇,却更添寒意。山门在黎涧粗暴的推搡下吱呀作响。他浑身湿透,深灰色的昂贵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精心打理的发梢滴落在同样湿透的真丝领带上,晕开一片深沉的污渍。

他顾不上狼狈,几步冲入相对干燥的偏殿前廊,从湿透的公文包内侧小心翼翼掏出一沓用防水油布包裹的、边缘已被洇湿的百元大钞,急切地递向刚好做完早课的凤飞飞。

“仙姑!这几天下雨,我这心里啊……”他努力挤出真诚的焦虑,“我在山外看着天气预报,想到观里条件这么……这不,昨天雨小点我就往山上赶,路上车还陷进泥里了……一点心意!”他指了指那沓至少五万块的钞票,“您千万拿着,给观里装套好的防潮系统!那宝鼎……可万万受不得潮气啊!”目光灼灼地盯着紧闭的偏殿门,仿佛要穿透门板感知那鼎的温度。

凤飞飞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沓钱,没有去接。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绝非伪装,是长久在阴冷潮湿环境里确实引发了老伤,胸腔里如同塞满砂纸!她猛地抽出袖中一块素白方帕掩在口鼻,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弓起,肩膀剧烈耸动。

咳嗽停歇后,她缓缓放下染血的帕子——那白布中央已晕开一片刺目惊心的殷红!

黎涧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僵在原地!他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随即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难以置信,但几乎被瞬间涌起的巨大狂喜彻底淹没!那狂喜如同饿兽撕开了伪装,却又被他用尽所有力气强行压制在瞳孔深处,只泄露出一丝精光般的锐利!

“仙姑!您……您这是??”黎涧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

凤飞飞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脸色灰败如纸,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生命最后的烛火:“老毛病了……早年烟熏火燎伤了肺根……山里寒湿……药石……” 她惨然一笑,带着彻底的绝望看向黎涧,“原想着为观里……为祖师爷保住这鼎……修葺殿宇……如今看来……是贫道……强求了……天命如此……只求……能在离开前……看到……三清殿……能……稍……稍……”

一句话没说完,又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呛出的鲜血!

“能重修!一定能重修!”黎涧几乎是吼出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荡,一把抓住凤飞飞的胳膊,力道之大,似乎完全忘了对方还是个身染绝症的“弱女子”,“仙姑您要挺住!不就是钱吗?五百万!我给!您……您需要什么药?需要去最好的医院吗?告诉我!”

凤飞飞艰难地摇头,身体因他的抓握而微微颤抖:“大限……将至……只求心安……看殿宇稍立脊梁……鼎……若居士……真心……请……随我进来……再看看……”

她颤抖着掏出钥匙,走向偏殿铜锁。黎涧紧随其后,眼神紧紧黏着那黄铜锁芯。

就在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一刹那!一个身披蓑衣、背着沉重方形木箱子的快递员,猛地喘着粗气爬上最后几级石阶:“三清观!急件!‘陈记’发来的!签收!”

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黎涧伸向凤飞飞想“帮忙”扶钥匙的手骤然僵在半空!凤飞飞猛地回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愕!唯有黎涧,在听到“陈记”二字时,眼中除了震惊,更掠过一丝被毒蛇噬咬般的惊悸和难以置信的阴狠!

凤飞飞签收了沉甸甸的木箱。黎涧的目光如同钉子,死死钉在那箱子上。趁凤飞飞“虚弱”地指挥快递员搬箱子,无暇他顾的瞬间,黎涧的左手悄然伸出,极其隐蔽地在那黄铜锁芯的边缘某个特定位置——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轻微磨损点上——看似随意地抹过。

没人注意到,他中指指尖那枚看似普通黑玉戒指的戒面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红光。微型解码感应器已开始悄无声息地扫描、复制锁齿结构!

快递员离开。沉重的木箱被临时放在经堂的杂物角落。偏殿门终究没有立即打开。黎涧在接下来的“考察”中,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瞟向偏殿的门锁和经堂的木箱。他手中拿着一根花哨的激光测距笔,在丈量着三清殿腐朽的木门框、立柱尺寸,嘴角却时不时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凤飞飞回到自己的寮房(作为道姑的卧室)。当门反锁落栓后,她才打开那个沉重的木箱。里面被厚实泡沫包裹着的,正是那只“高仿南宋青铜鼎”。冷硬的金属光泽和古拙的饕餮纹扑面而来。

她没有点灯,只借着窗口透入的阴冷天光,戴上一双极薄的乳胶手套。指尖在冰冷的鼎身上寸寸滑过,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从铜质的手感、重量,到锈色斑块的过渡层次,再到饕餮纹饰细节的刀痕模仿……她越看,心中的警铃越响。这尊鼎的仿造工艺,精致得近乎恐怖!若非她拥有无数次的实战经验和对真鼎毫厘的熟悉,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专家,在特定环境下都可能打眼!

“陈三爷……好手段!”凤飞飞眼神冷冽。她小心翼翼地将鼎搬到桌上,取出一套极其精细的砂纸——从粗到细,标号各异。她在鼎身不易察觉的地方,极其缓慢、轻柔地打磨着,仿佛雕刻家在进行最后的润饰,又像是在清除细微的“火气”(新铸造或打磨的锐利感)。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的呼吸屏到了极致。

最后,她的动作定格在左侧鼎耳内侧靠近鼎身的位置。砂纸的边缘,只比发丝宽一点的地方,在极细微的角度、施加极精准的瞬间力道。

“咔!”

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脆响,仿佛冰珠落入玉盘。在她如鹰隼般的目光下,鼎耳与鼎身连接处的内弯里,赫然出现了一道比头发丝更细、在特定角度光线下才可见的微小裂纹!那裂纹自然弯曲,边缘带着细微的毛糙感,像极了器物在漫长岁月中自然冷裂的纹理!

凤飞飞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紧绷的弧线。她拿出一个带有强力聚光灯头的简易放大镜,对着那道裂缝调整角度。当光线以一个特殊角度斜射入裂缝时,内壁深处,似乎有规律的细微划痕在极短暂的光影变幻中一闪而过!那是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在打磨裂痕时同时刻入的特殊印记!

“完美。”她放下放大镜,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像一个痴迷的艺术家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这道裂痕,是瑕疵,更是关键的信标,也是致命的诱饵核心。

5 第四章:请君入瓮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白天尚有零星信众冒着小雨上山焚香烧纸,夜幕一落,整个都峤山便彻底被一种阴森沉诡的气氛笼罩。山风呜咽,树影幢幢如鬼魅摇曳。空中飘荡着未燃尽的纸钱灰烬,像黑蝶般打着旋儿落下,粘附在湿漉漉的石阶、道袍和门窗上。

黎涧背着一个黑色的专业摄影背包再次上山时,三清观前殿早已空无一人,只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将阴影拉得扭曲变形。他步履匆匆,敲响了偏殿的门。

“仙姑!抱歉又来打扰,节日的。”他脸上堆着笑,声音在寂静的山夜中格外清晰,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今天带了专业设备来!”他拍了拍背包,“您看,这宝鼎深藏观内,实在可惜!我想着,给它拍一组高清照片!我们寰宇集团官网影响力很大,照片一发出去,既能弘扬贵宝观的无上神迹,引起轰动!更重要的是,能吸引到那些真正热爱文物、愿意慷慨解囊支持修缮的有心人啊!您不是说,要重修殿宇吗?这就是契机!”

凤飞飞默默地看着他,昏暗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黯淡无光,仿佛生命之火已燃到了尽头。她沉默了许久,那是一种对尘世之物再无留恋的、沉重的疲惫。最终,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只掏出钥匙,动作极其缓慢地插向那沉重的铜锁。

“咔哒……”

锁簧弹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异常刺耳。

黎涧站在门口,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凤飞飞的动作。当沉重的殿门被吱呀推开,神龛上那座披着神秘绒布的三清鼎再次显现轮廓时,黎涧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走进殿内,反手合上了殿门。

室内光线极暗,只有黎涧放下包后点亮的三盏强光高瓦数摄影灯带来的惨白光芒,如同解剖台上的无影灯。鼎被移到了殿中央空旷处,方便取景。绒布缓缓揭开,那饕餮兽面在惨白灯光的直射下,铜绿深沉得几近墨黑,纹饰狰狞得摄人心魄。黎涧快速架好沉重的单反相机和三脚架,呼吸因激动而略显粗重。

凤飞飞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立在鼎旁,手中捧着一盏摇曳的古老青铜鹤形油灯,微弱的光晕晕不开这满室的冰冷与死寂。

为了达到最佳效果,黎涧不断指挥着凤飞飞调整油灯的位置、角度。“仙姑,往左一点……再高点……” 灯光晃动着凤飞飞疲惫的身影,也晃动着鼎身上玄奥难辨的铭文。

当黎涧要求凤飞飞将油灯举至鼎腹下方,以突出饕餮纹深陷眼眶下的立体感时,他过于靠近的左手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凤飞飞举着油灯的手臂!

“啪嗒!”

青铜油灯脱手飞出!一小簇滚烫的灯油泼洒而出!凤飞飞“惊叫”一声,仓促向后闪避!被灯油溅到袖口的一点火苗瞬间爆燃!

这本应是意外,却如同点燃了某个预设的引信!

就在凤飞飞慌乱扑打袖口火星的瞬间,整个偏殿唯一稳定光源的三盏摄影强光灯,毫无预兆地、同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有巨大的电量瞬间被抽空,导致灯光瞬间变暗又随即恢复正常!殿内的明暗在不到半秒内发生了激烈的转换!白炽灯丝因骤然电压不稳发出的细微“滋啦”声被掩盖在黎涧的呼喊中!

“仙姑小心火!”

几乎是灯闪的同时!殿外陡起变故!

“扑棱棱!哇——哇——!”

一大群夜枭仿佛受到殿内灯光剧变的惊吓,或者被无形的力量驱赶,猛地从窗棂外振翅飞起!凄厉如鬼哭的枭鸣划破殿外死寂的夜!

就在这光暗剧变、声音尖锐干扰、凤飞飞看似低头查看袖口伤势的绝对零点几秒内!

黎涧动了!快如闪电!他刚才借着“扶稳”凤飞飞的机会触碰鼎身的左手并未收回!在灯光乍暗复明、枭鸣刺耳的混乱瞬间,左手中指上那枚黑玉戒指戒面下极其微小的金属探针迅疾弹出,狠狠刺入鼎耳与鼎身连接处那个被微型解码器复制过结构的锁扣背面缝隙!一个极其轻微的、被高频干扰器发出的杂音所完美遮盖的“咔哒”机括轻响声传出!

鼎耳上那枚看似严丝合缝、实则内藏精密防盗机关(此乃凤飞飞为防万一的额外布置)的锁扣,在磁力解码与精确物理攻击下,竟悄然弹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完美利用视觉盲区、声光干扰、心理反应速度差,堪称艺术品级的盗窃手法!若非早有防备且目力惊人的顶尖高手,绝难觉察!

灯光恢复正常,枭鸣远去,火苗被凤飞飞扑灭。黎涧关切地询问凤飞飞是否烧伤,脸上满是懊恼:“怪我怪我!太不小心了!仙姑您快看看伤着没?”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鼎耳——那锁扣完好地扣着,似乎从未被触碰过。

凤飞飞捂着被燎出个小洞的袖子,脸色更加灰败,微微摇头,疲惫地说:“……不碍事……不拍了罢……今日心神不宁……恐有灾殃……”声音气若游丝。

黎涧眼底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换做深深的歉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是是是!仙姑保重!今晚实在打扰!您好好休息!我明……我改日再来!”他连连作揖,开始“收拾”摄影器材。那单反相机、镜头、三脚架都被他匆匆塞回背包,动作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匆忙。最后离开前,他像是不经意般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安静矗立在昏黄灯光下的青铜鼎,眼神如同看着即将煮熟的鸭子。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三清观的晚钟早已敲过。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穿着一身几乎融入黑暗的紧身夜行服(正是黎涧白日西装下的内衬),脚下是特制的软胶底无痕鞋,如同狸猫般出现在偏殿侧墙外。他手里握着一个微型频谱分析仪和定向干扰发射器,避开墙头几个看似随意摆放实则位置刁钻的石块。

偏殿窗户被一道精钢所制的精密防盗栓从内部锁住。黎涧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手腕一翻,一个类似强力开锁枪但体积更小的工具抵在锁眼。几乎没有声音,钢栓被内部弹簧瞬间顶开!

他无声地滑入殿内,直奔神龛!目标明确——鼎耳!他白天已“确认”了锁扣的开启方式!那个带着密码锁的锁扣在他眼中如同透明!他左手熟练地按在锁扣背面特定位置,指间戒指再次探出,更强大的干扰信号无声发出!然后,他用一个特殊角度猛然一扳,同时右手探出一根精钢钩爪,瞬间刺入鼎耳缝隙!

“咔哒!”又是一声机括解锁清响!与白天一模一样!锁扣应声弹开!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黎涧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双手迅捷而稳定地抓住那沉重的鼎耳两侧,将整个鼎身稳稳地从神龛上抱起!那鼎果然沉重异常,但在他训练有素的动作下,无声无息!他甚至能感觉到鼎腹饕餮纹在指腹下冰冷的摩擦感。

真鼎到手! 他心脏狂跳,再无丝毫停留!抱着鼎,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悄无声息地原路退出偏殿,翻过围墙,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漫天飘飞的纸灰之中。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片死寂的道观,对“身染绝症”的女道士更无半分怜悯。五百万?不,黑市上至少七千万!

黎涧抱着被他认定价值连城的“国宝”,在崎岖湿滑的山道上全力狂奔。冰冷的铜壁贴着他的胸膛,那重量与质感带来巨大的满足感和刺激。他并未下山回镇上预设的安全屋,而是凭借记忆,朝着白天踩点时就瞄好的另一条更加隐蔽的路线——穿过一片密集的松林,直达盘山公路旁的一处背风土崖下。

果然!一辆没有悬挂任何牌照的灰色依维柯面包车如同石雕般静静停在那里!车尾对着山路。靠近车尾的昏暗月光下,一个模糊的、非喷漆而是某种贴纸或临时涂上去的标记图案若隐若现——

三个篆书大字:

“聚宝斋”

这正是“饕餮”组织快速销赃转移的秘密交通工具惯用标识之一!黎涧扑到车旁,低低地吹了三短一长的口哨,如同夜枭啼鸣。

车门无声拉开一道缝隙。一只苍老、枯瘦、带着浓烈雪茄焦油气息的手伸了出来。

“老陈!成了!”黎涧气喘吁吁,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得意,将手中沉重的青铜鼎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敏捷地钻入。

“关门!”车内一个嘶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急促命令。车门“砰”地关上。

依维柯面包车如同被惊醒的猛兽,车灯未开,引擎在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轰鸣中猛地启动,轮胎碾过碎石和泥浆,毫不迟疑地冲入漆黑的夜幕,沿着寂静的盘山公路朝山外驶去。

车内光线昏暗。黎涧大口喘着气,靠着冰冷的车厢板,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露水。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中式马褂、身形瘦削的老者,鹰钩鼻在黑暗中勾勒出凌厉的侧影,正是江湖人称“陈三爷”的造假宗师!他手中握着一个高功率的强光手电,刺眼的光束如同手术刀,毫无怜悯地刺向黎涧刚带回来的“胜利品”。

光柱在鼎身上一寸寸移动。从厚重沉郁的锈色,到饕餮纹饰的每一个转折细节,再到鼎足内壁深处不易察觉的铸造痕迹……空气在车厢内凝固,只有引擎的嗡嗡低响和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陈三爷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专注,逐渐变成一种可怕的阴鸷,仿佛毒蛇盘踞在脸上。他手中的放大镜几乎要压进锈里。手电光束猛地定格在那只被重点关注的鼎耳上!白天被黎涧开过锁的那只!光柱聚焦在鼎耳内侧那道极其细微的裂缝!

他猛地收回手电和放大镜!车厢内瞬间暗了下来!黑暗中,陈三爷的呼吸变得如同破损的风箱。

“三……三爷?没问题吧?绝对真东西!我亲眼看过无数次!验过心跳!那女道士也绝症……”黎涧声音透出一丝不妙。

“啪!”

一声脆响!不是开灯!而是陈三爷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车厢板上!

“真他妈个屁!!” 嘶哑的咆哮如同地底爬出的恶鬼,充满了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和无边恐惧!

强光手电再次亮起,光束却像聚光灯一样,直打在黎涧骤然失血、惊恐万状的脸上!同时照亮了陈三爷那张因暴怒和狰狞而扭曲的脸!

“民国的货!锈色他妈是用陈腐马尿加工业酸泡的!绿得又油又腻,糊弄乡下土财主还差不多!!” 陈三爷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黎涧脸上,手指颤抖如爪牙,狠狠刮过鼎耳那道看似自然的裂缝内壁,“你再看看这个!!他妈的电动刻刀!最新的工频电机振动!刻痕锋利得像昨天刚磨的刀!还在裂缝里刻密码?!他妈的把我们当猴耍!!”

他将那裂缝深处在强光下才能看清的极其隐秘的规律性划痕,如同屈辱的证据,杵到了黎涧的眼皮底下!那几道细微但刻意为之如同利齿啃咬般的划痕,是如此的讽刺!

“不可能!!”黎涧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尖叫道,“我明明……我明明开了锁!那心跳……那血迹……那女道士……”

他猛地想起灯光闪烁、夜枭惊飞那零点几秒内的行动,想起那过于顺利的开锁触感和那女道士最后灰败如纸的脸色……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椎,如同毒蛇缠绕!

“去你妈的‘明明’!”陈三爷目眦欲裂,“你他妈的眼被狗吃了!中了人家的‘局中局’!给老子把那个女人的心挖出来看看,上面刻的什么字?!老子的金字招牌!几十年辛苦!都让你这个蠢货送到条子嘴边了!”他突然抽出一把藏在马褂里的、闪着寒光的割皮刀,“老子先剁了你这双招子谢罪!”

“不——!”黎涧爆发出野兽般的绝望嘶吼!恐惧和暴怒瞬间冲破理智!五百万的允诺?七千万的幻想?全是狗屁!这是陷阱!是早就给他挖好的坟坑!他抄起手边那个沉重的赝品青铜鼎,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对面扭曲狰狞的陈三爷老脸!玉石俱焚!

就在沉重的鼎体即将砸中的瞬间!

“嗡——!咔哒!”

一把冰冷的、坚硬如铁的枪管,毫无征兆地,带着消音器特有的机械摩擦声,如同毒蛇出洞般,自后排座椅的阴影中闪电般探出!精准而冷酷地,重重抵在了黎涧因全力抡砸而完全暴露的右侧后颈骨与脑干的连接要害之上!那力道之狠,甚至能听到颈椎骨骼受压发出的轻微“咯啦”声!

持枪的手,稳定得如同山岳。顺着那只骨节分明、指掌有着薄茧却充满力量的手向上看去——

暗纹藏青色的警服制服袖口露出了一小截!而那张原本属于女道士凤飞飞的、清丽出尘如今却冰冷如霜的脸,不知何时已悄然从黑暗中浮现!她头上那顶象征山野清修的道冠,已然换成了一顶墨黑端正的大檐警帽,帽徽在车厢内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而庄严的光芒!

“别动。” 两个字,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审判之锤的第一次叩击。

黎涧浑身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空,高举的青铜鼎颓然僵在半空,肌肉因绝望而剧烈抽搐颤抖。

凤飞飞另一只手稳稳抬起,一个印着威严国徽、盖着鲜红印章的黑皮证件如同利剑般斩开昏暗的光线,展示在黎涧和陈三爷眼前:

“H省公安厅,文物犯罪侦查总队,二级警督,凤飞飞。”

陈三爷那张暴怒狰狞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死人还要灰败,手中的割皮刀“当啷”一声掉在车厢底板上。

“你拼死盗走的‘真鼎’,三年前就已被保护性调换。此刻,真正的南宋青铜三清鼎,正在省博物馆新落成的特展中心核心展柜内,接受万民瞻仰。” 凤飞飞的声音如同千年寒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穿黎涧最后的幻想,“你白天‘打开’的那把锁,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道具锁芯。至于你从道观抱走的这尊……黎涧,还记得三年前那件你们团伙伪造、销往瑞士‘黑城堡’拍卖行的商周铭文方尊吗?当年拍出天价,差点导致巨额国有资产流失……正是它的原品碎片化铜重铸,加了这道……”她的目光扫过鼎耳那道致命裂缝,“我们专属的摩斯电码追踪索。”

话音刚落!

“呜哇——呜哇——呜哇——!”

凄厉刺耳、由远及近、汇聚成潮水般的警笛声,猛然撕裂了山间的死寂!数道刺目雪亮的红蓝色警灯如同愤怒天神的眼睛,瞬间撕裂深沉的夜幕!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迅速锁定了公路上这辆疯狂加速试图逃离的灰色依维柯!

车窗被强光照射得一片惨白!黎涧和陈三爷如同暴露在探照灯下的老鼠,惊恐万状!

坐在副驾驶一直沉默的司机猛地急打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车厢一片混乱!黎涧和陈三爷被惯性狠狠掼倒!青铜鼎砸落在地,发出沉重闷响!

而凤飞飞!早已在枪响(未开火)和警笛爆响、车身失控的刹那!身体如同融入风中的柳絮,不可思议地侧滑卸力,单手牢牢攀住车顶扶手,另一只持枪的手稳如磐石,黑洞洞的枪口始终如同毒蛇的眸子,死死咬住黎涧的致命处!眼神锐利如刀,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在闪烁的警灯映衬下,如同审判者在执行最终裁决!

6 尾声:大象无形

又逢中秋,都峤山的雾气依旧厚重,却多了几分月华浸染后的银光。

三清殿前的石坪上,新来的小道士清风刚刚扫完最后一片落叶,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神龛:“飞飞师姐,咱们……真的把鼎捐了?以后三清祖师的供奉……”

凤飞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立于阶前,山风拂过,衣袂翻飞如鹤。她的面庞在月光下有着玉石般的莹润,眼中再无往日的灰败或刻意伪装的警惕,只剩下山泉般的澄澈和平和。闻言,她只是微微一笑,指向神龛前方那个早已焕然一新的供桌。

供桌中央,立着一方宽屏液晶电子香案。屏幕流光溢彩,没有香烛缭绕,却正在实时播放着省博物馆特展中心的宏大场景。高清画面里,人潮如织,无数目光带着敬畏和痴迷,聚焦在射灯下那尊被高强度防弹玻璃环绕的青铜鼎上!它不再幽暗,周身笼罩在柔和而精准的光线下,饕餮纹历历在目,深沉内敛的光芒跨越千年时空,无声震慑着每一个靠近的灵魂!

画面下方滚动着介绍:“南宋‘天清’款三足饕餮纹青铜鼎:国家一级文物,都峤山三清观镇观之宝,XXXX年X月X日由道观全体道众捐赠……”

凤飞飞的指尖,轻而稳地点向屏幕上那只鼎腹部最核心区域。

清风小道士凑近细看。只见那青铜鼎腹深处,在饕餮兽面之上,一片古老而深沉的铭文被镜头无限放大、清晰定格。岁月在青铜上蚀刻出蜿蜒的沟壑,笔画如刀劈斧凿,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天地至理: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那八个字,在亿万目光的注视下,古老苍劲,玄奥非凡。

“看,”凤飞飞的声音像山涧溪流,轻缓地洗涤着寂静,“不是失去,而是传承。藏之名山,终归蒙尘。‘大象无形’……何须执着于有形?当鼎的威严与荣光刻入万千民众心中,当敬畏与守护成为芸芸众生的本能……”她微微抬头,望向那轮穿透浓雾、洒下清辉的中秋满月,“它便无处不在。这才是——最强的守护之阵。”

山风猛烈穿堂而过,殿角铜铃再次叮当作响,如同奏响一曲古老的镇魂歌谣。

远方的盘山公路上,层层警灯闪烁的押解车队,正冲破重重雾障,沿着蜿蜒的轨迹,向着山外文明世界的审判台疾驰。黎涧和陈三爷如木偶般靠在后排车窗上,面容死灰,眼神空洞地倒映着飞速倒退的、被浓雾和黑暗笼罩的都峤山影。

一缕崭新的、无比锐利而磅礴的晨光,正努力刺破东天最厚重的云层。那光束穿透千里山岚,如同金色利剑,笔直地投射向道观的方向,炽烈而光明。

这一缕晨光,恰恰落在殿前空地上,照在那尊曾经放置镇观神鼎、如今被清理得只剩一圈淡淡石痕的青石基座上。光束的边缘,又恰好捕捉到了凤飞飞微微抬起的小臂。

小臂外侧,那道蜿蜒的、暗红泛着微光的烧伤疤痕,在纯净璀璨的晨曦里,格外清晰,亦格外深邃。

它像极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混乱夜晚,老住持枯朽的身体在烈焰中化为飞灰前,紧紧护住鼎身时,从指缝间顽强透出的最后一道生命微芒。

微芒汇聚成光,光最终指向——护佑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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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6-11 22:4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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